52、镜中世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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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师话音落下，皇帝的怒火果然消散了几分。
他挣开那个怀抱，拂袖转身，步履间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与羞恼。
终究是身为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如寻常人般为情爱争风吃醋。
念及此，心口便泛起细密的刺痛。
他坐拥天下，是南苍最尊贵之人，享有无上权柄，却也必须背负起与之对应的重任。
他必须时刻维系皇家的体面与威严，他可以拥有一切，唯独……唯独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是他永远无法坦然示人、甚至需要刻意掩藏的污点与软肋。
郑太师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微笑，然而那笑容背后，凤锦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缕深藏不露的、淡淡的哀凉。
这一刻，凤锦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他似乎窥见了这权欲倾轧的深宫中，一段不容于光的隐秘情愫。然而，越是理解，心底反而越是茫然。
就在此时，本应随皇帝离去的郑太师却倏然停步，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射向凤锦藏身之处！方才的温柔笑意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凛冽刺骨的杀意！
凤锦心头一沉——完了，被发现了！ 郑太师虽是一介文臣，久居庙堂之高，却绝非不通权术、不谙险恶之人。
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与寒意，竟丝毫不逊于九五之尊，更何况此刻他已动了杀心！
凤锦脑中飞速计算着脱身之策，甚至闪过击杀对方的念头，随即又意识到一旁的郑秋钦——他们毕竟是父子，若联手……
未等他想出对策，身后的郑秋钦已从容地自假山后迈步而出。
“父亲，是我。”
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面色亦平静如常，仿佛方才未曾目睹自己父亲与皇帝之间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儿子是接到圣旨后，入宫寻您的。”
见此情景，凤锦岂会不知这少年是在为自己解围？一丝愧疚涌上心头，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悄然蔓延——为了眼前这个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少年。
即便他表现得再如何镇定，亲眼目睹父亲与男子暧昧，心中又怎会毫无波澜？
他所受的严苛教养不允许他如常人般质问哭闹，只能将一切惊涛骇浪强行压下，装作视而不见。正是这份隐忍，才更让人心生恻隐。
郑太师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面上毫无被亲生儿子撞破隐秘的窘迫，仿佛方才种种不过寻常。
“圣旨之事暂且搁置，我自有安排。”
他语气淡漠，不似面对骨肉至亲，反倒像在吩咐一名无关紧要的下属。
然而，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凤锦敏感地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仍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藏身的方向。
郑太师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郑秋钦却仍立于原地，周身萦绕着一股难以化开的压抑气息。
凤锦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本可就此离去，毕竟他与郑秋钦并无深交，但对方方才的援手之恩，让他无法如此不近人情。
可他绝不会说出“想开点”或“这没什么”之类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触及对方伤痛的话。
有些人的痛楚，宁愿在心底腐烂，也绝不容他人轻易触碰。于是，他只能选择沉默地陪在一旁。然而……
“噗——”一声极轻的笑声打破了沉寂，郑秋钦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狡黠，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方才那副表情，当真有趣。你……是在担心我？”
他方才竟是装的？他在戏弄自己？凤锦刚想反唇相讥，郑秋钦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顿住了。
“这些……我早已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轻描淡写。
看着凤锦怔忪的模样，郑秋钦转而道：“天色已晚，你快回去吧。”
凤锦这才惊觉，暮色早已四合，四周一片昏暗。不好，得赶紧回去！李洛一定在等我了！
“郑公子，那我先告辞了！”凤锦匆匆说完，便快步朝无尘院方向走去。
郑秋钦依旧伫立原地，探究的目光追随着凤锦离去的背影。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沉稳？机敏？单纯……还是……
当凤锦赶回无尘院时，果然看见李洛独自呆坐在院中石凳上。
石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纹丝未动。一见到凤锦的身影，李洛立刻扬起笑容，眼中闪着光。
“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白糖芝麻糕。”
凤锦走过去，看着冰冷的饭菜，无奈道：“你怎么不先吃？”
“我想等你一起。”
李洛仰头看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想有个人陪你吃饭，还是……只想我陪你？”
凤锦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李洛一愣，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凤锦，你不开心吗？”
凤锦没有回答，默然坐下，拿起碗筷，径直吃起了冰冷的饭菜。饭菜是凉的。
李洛忽然起身，来到他身边，竟单膝跪伏在地，紧紧抱住他的腰。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凤锦身上熟悉的清浅气息，而是一股陌生的甘松香……
李洛心头猛地一痛，眼中漫上无尽的哀伤与恐慌。
凤锦，不要离开我。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只爱你一人。
凤锦的心，其实早已不知在何时沦陷。或许是在太后寿宴上他挺身而出之时，或许是在那次笨拙却真挚的告白之际。
又或许，在更早的不知不觉中。
听到李洛的告白，他自然是欢喜的。可他不能答应，总觉得对方年纪尚小——十三岁在此世已是半大少年，在他眼中却仍是个孩子。
他想等他再长大些，想等一个更成熟的时机。然而，仅仅几日，他便撞见李洛怀中抱着他人。
多么讽刺！ 这些日子，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底却如被蚁噬，难受至极。
原来，他是在意的，而且如此在意！
直到今夜在御花园，窥见皇帝与郑太师的那一幕，他才骤然明白。
李洛或许是爱他的。
但在这个时代，爱一个人，并不意味着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皇帝爱郑太师吗？定然是爱的。若非深爱，一个天之骄子、九五之尊，何以甘愿雌伏？
若非深爱，那偌大后宫何以如此凋零？
可爱了又如何？皇帝依然要立后，依然需要诞育优秀的太子，为南苍百姓留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甚至……
还要为自己心爱之人赐婚，以成全一个“体恤臣下”的明君名声。
这一切有错吗？站在他们的立场，没有错，甚至堪称伟大。
以两人之情爱，换一国之安定，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李洛想要的，大抵也是如此。
他渴望皇位，渴望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他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他的观念自然根植于此——
娶一个门当户对、看得顺眼的女子为后，维系皇室体面，同时与他所“爱”的自己，上演一出君臣有别、隐于暗处的爱情戏码。
多么“可歌可泣”，又多么……理所当然。然而，凤锦无法接受。
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情人的爱，更是那份独一无二的“唯一”。
……
在世人眼中，李洛从来都是卑贱的。
只因他有一个出身低微的母亲。人人都说他的母亲是病死的，说她福薄，承受不起皇家的恩泽。
可真相，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夜，母亲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说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叮嘱他要听话，要乖巧。
他那时太小，看不懂女子眼中深藏的哀伤、痛楚与不舍，只顾把玩着母亲塞给他的那枚红色玉佩。
后来，来了一群太监，他们趾高气扬地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
母亲将他锁在屋内，不许他出来。可他难得见到那么多人，好奇心驱使下，他悄悄爬上床榻，透过窗缝向外张望。
母亲被带走了，她眼中的泪水，他看得真切。
不安感扼住了他，他急匆匆地穿上鞋子跟了出去。
昏暗陌生的宫道上，母亲被拖进一座破败的院落。
院中架着巨大的蒸笼，其下烈火熊熊，将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害怕地缩在墙角的狗洞里，直觉有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陷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那个女子的身影。
她毫无反抗地被扔进蒸笼，口中反复喃喃，声音颤抖，语气哀求。
“皇后娘娘，放过我的孩子……皇后娘娘，放过我的孩子……”
那躺在蒸笼里的身体，仿佛早已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凭借本能发出最后、也是最卑微的乞求。
当蒸笼盖合上的刹那，女子忽然停止了乞求。她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他藏身的方向，用唇形，无声地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他怎能辜负母亲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期盼？
岁月流逝，那个女子的面容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模糊、晕散，唯有那双眼睛——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却深藏着无尽哀伤与痛楚的眼睛，始终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底。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仿佛仍在咫尺之处，静静地凝望着他……
为了活下去，他早已学会了不择手段。
从出生起，他就在不断经历失败与挫折。直到母亲离去，他才恍然明白，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曾为他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承受了多少他无法想象的苦难。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镜中世界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