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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荷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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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可以容忍下面小打小闹,却并不能姑息无故伤人害人的人,于是下令彻查,严惩不贷,只是哪里是这么好查的呢,山里的妖灵死光了,活着的徒弟一口咬定是燃灯所为,燃灯却极力否认,也有人说要去问司命,可司命是从不管过去之事的。
天帝无法,却也不能不做定论,于是便让天宫里的人一同表决,看他们觉得是谁有罪,大多人都觉得徒弟从来乖巧,又是个凡人,如何能打得过山中的妖灵,倒是燃灯,向来嚣张,更有人将之前燃灯与将军的旧怨翻了出来,说她就是看什么不顺眼就要毁掉的性子,没想到千年过去都未磨平。
燃灯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只固执的盯着先生,她问:“你觉得呢?”
先生是个好人,亦可以说是个烂好人,他跪下求情道:“毓火即便错了也是因为我,就由我来替她承担责罚吧。”
燃灯的眼中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她当初被天帝赐名毓火,但大多人还是喊她一声火仙子,先生这声“毓火”,叫的可谓是百转千回。
将军缓缓从人群中走出道:“我相信燃灯,不是她做的。”将军知道燃灯的本性,做了就是做了,烧了将军的花草她便承认,讨厌就是讨厌,见到将军就横眉冷对,喜欢便是喜欢,对先生多般向着百般顺着,愿意活成对方想要的样子。
只是燃灯所要的并不是将军的信任。
她诧异的看了将军一眼,自嘲道:“没想到最后竟是你为我说话……”旁边似乎还有人也在说着什么,可她只是望着天宫的大殿上的长烛,眼睛里却是空无一物,那徒弟哭着道他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早知道该多多关心燃灯姐姐的,这样她便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
便在天帝犹豫时,燃灯忽然道:“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罚我吧。”
她之前明明死不认错,却忽的转了性子,天帝命人看着押往冥府后便离开了,闹剧终于要散场,王奇手下的小兵刚刚站到燃灯身边,正准备将她关押起来的时候,她忽的对将军说了声“谢谢”,然后周身扬起熊熊火焰,旁人接近不得,而她飞速冲向了那个徒弟,死死地抱住了他。
她冷笑道:“既然害我不好过,我当然也不能放过你!”
燃灯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法子,旁人大惊失色,慌乱异常,将军却制住了想要上去帮忙的王奇,你看,这才是燃灯,爱的热烈、恨的直接。
大约是太过害怕,那徒弟身周不知怎的冒出股股绿气,竟将火焰隔开了那么几分,可这是燃灯耗尽修为燃烧自己所得的火焰,绿气立马便被烧了回去,徒弟发出凄惨的哀嚎。
旁人接近不得的时候,先生却跑上前去,他一把抓住了徒弟的手,即便他洁白如玉的手开始变黑、变焦,衣摆化成灰烬,他仍然没有放手,他脸上的表情是痛苦是哀求。
于是燃灯笑了起来,很温柔很好看,是她百年来一直装扮的温顺模样,她慢慢松开了手。
到最后,她还是不舍得,所以她松开了抓着徒弟的手,只因那手的另一边连着先生。
可火焰还在继续燃烧,将她自己吞噬殆尽。
先生绝望的伸出手,却连飞灰都没有抓到。
燃灯在最后,分明没有看他,表情也并非难过,甚至是带着解放与期许,大约是看向自己的往后,她的下一世,一定能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珍惜她的人。
本来徒弟便不能留在天上,又出了这档子事,先生便将他送走了,后来天宫里总有些地方莫名其妙的失火——那些都是燃灯喜欢去的地方,大家都说是她魂魄未走,还想着要报仇。
可将军知道,她不会。她既放了手,自然不会再记挂。
再后来有一天,先生来找将军,交给了他一把浮草种子和一盏红灯笼,他说这些都是毓火的,他现在把这些都交给将军保管了,他还说从前在天宫的那八百年很短,一下子就过去了,但这几天却总是很长,长的让人害怕。
第二天,人们发现先生不见了,他也选择了离开天宫。
天帝震怒,再也不从人间带人进入天宫,更少露面,并严禁天宫中人私自将人带入天宫。
将军之后曾受命下凡除过一次妖怪,那妖怪靠杀弱小的妖怪吸食其修为精魄为生,将军认出来,那便是先生的徒弟,原来徒弟一直以为天宫只要少上一人,便能许他长久留在天宫,只是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包括那日他悄悄做手脚与燃灯分开后杀害了在山坳中撞见他的那些妖灵们,最终却一无所有。
他说他只想找一个容身之所。
将军便告诉他,天宫收人一向严苛,最重要的便是心系苍生、无害人之心,而他打从开始实施那个计划开始,便与天宫无缘了。
徒弟最后选择死在了他最先杀害妖灵们的那片山坳,似乎他们几个曾是很好的朋友。
往后在天宫里,王奇有一次也曾讲起过燃灯同先生的这么一番恩怨纠葛,王奇说火仙子去后那几天,经常便能在天宫入口看到先生提着灯笼,一呆就是很久,也有人说那些地方被火烧掉都是先生做的,因为燃灯不在了,那些地方便没了意义。
将军不置可否,只是他再也没种过什么花草,这倒不是将军想以此来怀念什么,只是将军不无一次的想到,若是没有最开始种草还是种花的那么件事情,燃灯或许便能成为他在天宫的第二个朋友。
“阿爸?”
白夏见将军正拿着花环出神,以为她阿爸不喜欢这花环,眉头都皱起来了,于是将军笑着对她道:“我很喜欢。”
白夏可开心了,抱着将军愉快的拱了拱,店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旁边,将白夏抱了过去,又狠狠瞪了将军一眼,将他头上的花环抢了过来,重又带到了白夏头上道:“这是爹爹给你的。”
白夏当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仍是开心的笑着,月牙儿在旁边神气活现的说着什么,潮汐认真的听着,这个村子安宁祥和,天宫与这里比起来都要逊色。
日暮西垂之时,村子里更加阴暗了几分,月牙儿兄弟和白夏都要回家了,潮汐又跑过来红着脸道:“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钓鱼呀。”
将军捏了捏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回答:“好。”
潮汐红着脸笑了起来,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道:“大哥哥,你见过我大哥吗?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这也是将军想知道的问题,于是他问:“你大哥去了哪里?”
“大哥是被一位大人带走的。”月牙儿在旁边听到了,拉着弟弟道,“你怎么还在问这些,哥不是说了不要提的吗?”
潮汐难受的低下了头去,月牙儿小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摸摸弟弟的头,恰好店主又要同他交代几句,他刚离开,潮汐小声道:“大哥哥,带走哥哥的是荷泽大人,二哥不许我提。”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期许“但你若是见到他,能不能帮我问问,我大哥和爹娘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听到这个名字,将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很快又回答道:“好。”只是这个好字的语气同前面那个大不相同。
初禾一直都在旁边坐着,听到这段对话后诧异的看了眼将军,等孩子们走后问将军:“您很喜欢这里吗?”
将军沉默,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虽然这里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有许多违和的地方,但将军仍然是喜欢这里的,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一直呆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会喜欢这里呢?将军也去过不少人类的村子,普普通通清清静静的小村子,可是从没有一个村子让他感觉这么亲切。
将军没有说话,但初禾看着他的眸色渐渐亮了起来,她重复道:“您很喜欢这里。”这一次,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将军点了点头,初禾道:“想来您终于想好好看一看这个村子了,那您不如先看看这客栈院子里的那口井。”
将军要探查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很喜欢这个村子,也不仅仅是这个村子有着很多秘密,还因为刚刚潮汐提到的那个名字。
荷泽,那是天帝名讳。虽然现在很多人怕是不知道了。
从前天宫有一对欢喜鸳鸯,只是将军醒来后不就就被罚去守了天柱,将军曾听王奇讲过,风伯同雨师总是吵架,因着雨师同天帝都善水,雨师便时常去请教,风伯自然醋了,大抵骂骂咧咧道:“荷泽那小白脸有什么好了?一看就心思很多,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别到时候被卖了还不知道!”
雨师也不是软柿子,反击道:“那又怎么了?人家就是个名字也比你的好听!”
风伯雨师可算是除星君以外最早投靠天帝的了,是以言语有些无忌,可也便是因为这么一出,二人被天帝罚去守了凌云塔,到现在也没能回到天宫,此后大家更不敢将天帝名讳随随便便挂在嘴边,自然也不敢拿天帝开玩笑,便到现在,后来进入天宫的那些人也极少知道天帝的名字。
初禾当然知道这是天帝的名字,也显然早就知道是天帝带走了月牙儿兄弟的大哥和父母,甚至是村子里其他离开了的人们,初禾先前诧异的是将军这一声“好”。
将军就是将军,勇于向前,不会害怕胆怯。
于是将军真的去看了那口井,这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村子里没有月光照耀,那井里一眼望去便黑漆漆的一片,将军发现,这口井很深,看来也不是最近才建造的,年代久远,只是井边缘磨损的痕迹却很少,像是废弃的一般,店主和阿南都像是住在这里很久的,即便他二人是妖,可这家客栈当真是从不准备吃食热水给住店的人的吗?
将军皱起眉头,既然不用,又为何要造呢?
这有井自然是有河的,将军忽又想起潮汐约他钓鱼的事情,看来,他也得去这条河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