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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开 ...

  •   *

      时朝在中央大道下车,离游乐园还有一段距离,他没让郝与洲跟,自己步行过去。

      其中他数次回头,发现那辆车只是停在雨中,没有向前跟进的意思,连雨刷都没用,一时半会儿没有离开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很快有倾盆趋势。

      一场秋雨一场寒,时朝没想自虐淋雨,也没有小言电视剧的心情,他现在很累,只想在床上躺着发会儿呆。

      但这个夜晚注定不会那么平静。

      时朝在保卫处办公室看到老人,第一个反应咯噔一声,接着看到周小威从里间出来,端茶给他。

      最近落下的银杏叶都是青色,和逐渐发黄的银杏混在一起,不太美观,再加上清理银杏果,周小威忙到晚上是常事,看来是在这里等他回。

      老人笑眯眯地,这个天气穿着唐装,看起来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一根棕木手杖,身后跟着便衣保镖。

      他没接周小威的茶,只是示意周小威把茶放在桌子上,见时朝进来,嘘寒问暖道:“呀,我等的人终于来了,小朝,我今天就是来看你的。”

      老人养尊处优,自然不会喝这几块钱的茶。

      时朝一路走来没躲雨,被淋得湿透,可直到刚刚老人说话,才感受到浑身粘腻的冰凉。

      周小威连忙给他递了条毛巾:“哥,你这怎么回事?没带伞吗?先回宿舍洗个澡吧?”

      但时朝表面看上去和平时并无不同。

      时朝接过毛巾点点头,转向老人:“怠慢了您,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

      老人依然笑眯眯地:“不怠慢不怠慢,快去快回。”

      时朝重新走入雨幕里。

      等他洗完澡回来,雨已经停下,表指向凌晨一点。

      时朝把在沙发上睡着的周小威拍醒,让他去宿舍睡,接着出门,打着手电沿刚才的脚印往外走。

      他在一地湿乱的落叶里找到背对他的人,说:“您好,我来了。”

      老人寒暄道:“年轻孩子就是好,淋了两场雨也不怕感冒发烧,哪像我个老家伙。”

      时朝谨慎地说:“您正是老当益壮的年龄,正享福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人满意地点头,笑眯眯地说:“这里的银杏很不错,在这里工作一定很舒心吧。”

      他话里有话,意在追责时朝怎么在这里找了个工作,未免离郝与洲太近,当时他们的协商明明是至少相隔两个区。

      时朝只当没听见:“还好。”

      老人又笑:“我记得你上次说,这次回来是为了母亲?你打算把母亲葬在哪里?”

      时朝:“还没想好。她喜欢海,我准备找个靠海的墓地。”

      老人:“哦……那对你来说可能有一点贵了,历城这边靠海的公墓地段都不错,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马上安排。”

      时朝谦卑地说:“谢谢您,但只有这个……我想自己做。”

      老人惋惜道:“好,好。好孩子。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这里的保安……一个月也才三千块吧?真可怜。”

      时朝:“嗯,我会去找兼职。”

      老人:“好,再找工作,还是找一些不那么明朗的吧,不然……你那三点八个亿要怎么还呢?这笔欠债还是不要为外人知道的好。”

      他紧接着叹息道:“已经七年了,我没有计利息,可你似乎还是只还了杯水车薪的一小部分。这笔债,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呢。没有偿还能力的债主真是让我头疼啊。”

      时朝低下头。

      刘海遮住他的表情。

      老人听到他平稳的声音。

      “……我一定会还。”

      “你要怎么还?用你的一生来还吗?”

      时朝:“我听您的,一切按您的吩咐。”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站起身,笑得温和又慈祥,“真是个好孩子,明明是母亲欠下的债,却要你承担,你真是辛苦了……”

      见时朝还是这么好说话,他喜笑颜开:“只要你好说话,我们就能和平共处,这是一定的。”

      “你能答应我,安顿好你母亲之后,立刻离开历城吗?离与洲越远越好,这不难吧?”

      “我不逼你很快就走,毕竟这样与洲也会怀疑,我只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一直在角落里。”

      “你做得到吗?”

      七年前,这个老年人也是这么说的。

      不要抛头露面,不要靠近郝与洲,只要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怎样活着都可以。

      时朝:“好。今天只是个意外,而且我明确拒绝了他。”

      老人:“录音笔给我。”

      时朝将一个成人指节长的录音笔递给旁边的保镖。

      老人按开。

      今天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进老人耳朵里。

      他听完,叹息道:“与洲这孩子还是心软,没敢问你还有没有感情,那你就能说……”

      时朝罕见地打断了他:“我不爱他,从七年前我就再也没有力气爱人了,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老人满意地点头:“很好,很好。”

      他还是不太放心,敲敲手杖,又嘱咐道:“最近……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烦你几天,不要理他,他自然会收心回来。”

      他语带威胁:“记住,我难得宽限你,一旦越界,我会立刻派人把你送走,到时候即使是与洲都救不了你。”

      时朝:“是,我不会有任何联系方式,我尽快走。”

      老人:“嗯,那没别的了,老头子我先走一步。唉,天一晚,我这一把老骨头就熬不住啊……阿辉啊,记得给小朝一个新的。”

      保镖递过来一支新的录音笔。

      时朝展开手,保镖便将录音笔放在他掌心,带着老人离开。

      时朝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您慢走。”

      他没叫爷爷,是因为老人自始至终没让时朝叫他爷爷,老人只让时朝用“您”来称呼他。

      他出身名门望族,骨子里的传统改不了,连攀亲带故、想要沾染上血缘的称呼都无法容忍。

      更何况是拐带他孙子走上歧路的男人。

      在老人自己看来,他没有动辄打骂,已是仁慈。

      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时,时朝才直起上身,活动僵硬的肩膀。

      他洗了个热水澡带来的热气在这冷风里被吹得一干二净,直到躺在床上,时朝也没能松一口气,反而只觉得身体沉重。

      是要病的征兆。

      他朝着天花板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怎么敢说……我怎么能说?

      我不会说。

      与洲,你的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即使再多……也一样。

      *

      时朝第二天醒来,头晕目眩,下床时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被鸡窝头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搞啥呢,小伙。”

      时朝站稳,反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心想果然:“……不太舒服,发烧了吧,我吃个退烧药就好,很快。”

      他体质很好,一旦感到累,那么一定是生病了。

      鸡窝头把自己的大瓷缸往他面前一放:“唉,喝点热水吧,看你这一天天的,干的啥事,把自己搞成这样,站个岗也不至于啊。”

      时朝看着这个印着“人民幸福安康,人民团结奋斗”的白瓷缸,难得有些怀念。

      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杯子了,之前时朝的爷爷最喜欢用这样的杯子喝水。

      可能伤病一来,人本能地会想让自己觉得愉悦满足的事。

      他摇摇头:“和站岗没关系,昨天夜里吹了点风。”

      鸡窝头:“嗬,我看你天天一件薄衬衫,套个外套就出门了,也没见像今天这样啊。”

      时朝笑了笑:“您就别取笑我了。”

      鸡窝头最不爱他这种腔调:“客气得像个客人,我可不爱招待人,你去办公室当客人去吧,多上几年学跟个纸片堆……那个什么堆似的。”

      时朝乐了:“故纸堆。”

      “哎,对对对,你知道我要说啥就好了嘛。”

      只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也能凑在一起,时朝被他逗乐,无奈摇头,穿好衣服出去食堂吃饭,打算马上上班。

      鸡窝头拦住他:“哎,别着急,领冬装了吗?”

      时朝:“还有冬装吗?”

      鸡窝头:“走走走,跟我去拿,降温的厉害,临时做的新的,可暖和了。”

      时朝:“可我……”

      可他觉得他不用领,领了穿几个月估计就要走,浪费。

      鸡窝头一瞪眼。

      时朝:“……我去。”

      他们拿到冬装。是黑色皮衣,羊羔毛内里,十分暖和,便都给办公室的人分了分。

      但现在穿还太热了。

      打毛衣的阿姨最后一个到,给时朝带来了那件她打了二十多天的毛衣,炫耀地晃了一圈:“今天早上我去改衣服的摊子上找摊主了,给你匝了两圈,怎么样,好看吗?小朝,来试试!这天穿正好呢!”

      鸡窝头和她解释一圈,她才明白时朝今天发烧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越来越冷,屋子里,窗户上都是水汽。

      时朝里面塞着衬衫,把毛衣套上,拿起一块毛巾擦玻璃。

      阿姨连忙把他拦下来,赶他去里间:“去去去睡着去,别瞎忙活,我来,今天你正好是内勤,睡吧,谁都不会知道的。”

      周小威已经出勤,坐在游乐场负责清洁的橘色卡车上路过保卫处,从外面和他挥手。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刚刚六点,朝霞撕开灰暗的天幕,流心咸鸭蛋蛋黄般的太阳从云层间升起。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毛衣上。

      时朝眼睛有点热,微微笑起来,没有松开拿毛巾的手,说:“姨,没事,让我擦完这块玻璃吧,我吃退烧药了,现在感觉还行。”

      他身边很久没有这么温暖、有活力过了。

      只是这活力总是很难延续。

      他像只从石头缝中艰难生长的植物,刚刚从角落里探出一个头,好不容易有了茁壮生长的趋势,却被人拿另一块石头遮住头顶。

      因为有人来威胁他。

      走。

      不走的话,他,连同他爱的东西都会被连根拔起。

      *

      “什么?!你要走?!那我租的房子怎么办?时朝,你怎么回事?!”

      周常虹在办公室里拔高声音。

      “本来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告诉你,我已经给你付了三个月的月租,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辞职走?!”

      “时朝,你知道房租多少钱吗?为了补偿你,我找的很好的地段!三个月加起来一万八千块!现在你告诉我你不住了?”

      “那好,你把钱还我,依你现在的薪资水平,你少说也得工作六个月!这和你在这里再住几个月有什么冲突?!你告诉我你要走?!”

      时朝怎么会知道这几件事赶得这么巧。

      他更知道周常虹锱铢必较的性格,作为总监她尽职尽责,生活上也十分计较。

      时朝:“离这里很远吗?”

      周常虹看他有留下的意图,才放缓声音:“五个路口,不远不近吧,我把房东的电话给你,你有事打这个号码。”

      时朝:“好,麻烦了,谢谢您。”

      周常虹:“哦对,你没有号码,算了,有事你让小威帮着你吧,他有手机,他不是天天跟着你吗。”

      时朝看她表情放松,难得多嘴:“小威最近表现怎么样?”

      周常虹是典型的刀子嘴:“……还行吧,马马虎虎。”

      时朝接过她递来的名片。

      周常虹哼了一声,警告道:“听好了,你最好给我住满三个月,我可不想让我的钱白花。”

      时朝无奈道:“……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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