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再遇故交 ...
-
十月初一这日雨势收歇，封洛河暂且退却，被洪水蹂//躏几日的村庄显露出来，虞轼亲自前往，带领村民挖开淤泥，恢复耕田，畅通河道，百姓们都尊敬他这位贤能的军师更甚于主公方作，听他言语淡淡却有条不紊，心中钦佩更甚。
“虞先生，吃些稀粥吧，你都忙活一早上了。”虞轼挽起裤腿，两截不见天日的玉色小腿直接插进田里，沾满污泥，他的头发上也有泥点子，却无半分落魄感，反而为他端肃的容貌增添了一抹风流俊逸，他放下铁揪，往布衣上擦了擦双手，接过稀粥轻声道谢。
“那是什么？”
一村民指向不远处仍然湍急的江面，只见飘渺晨雾和点点细雨之间，一小舟逐渐显形，小舟极窄顺水漂流，仅能容纳两人，一名渔夫蹲守船头，另有一名墨衣女子立在舟上，蓑帽遮去大半脸面。身姿英挺，墨发垂在腰际，随风飘起，潇洒俊逸似画中仙人。
因着河水方才退却，仍然十分凶险，虞轼告诫众人不要靠近河边以免被河水卷去，这名女子却立于舟上岿然不动，小舟以极快的速度平稳向前，显然她在暗中施加内力使船身稳固。
待到小舟来到众人面前，那女子脱下蓑帽。
一瞬间墨发飘起，清冷雨点间，面容美得令人屏息，唯有额头一块伤疤十分刺眼，百姓们都惊叫道：“这位可是冯郡主？”天下无人不知“罗刹女”，郡主冯令瑜。
冯令瑜对着虞轼的方向拱手一拜，明明是尊敬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无比狂放和矜傲，顷刻之间，小舟已然飘远。
小舟上的冯郡主望向一望无垠的江面，心底如同此刻的天气一样苍凉。虞轼，是她心底最为仰慕之人，他深谙观星之术，算出她是天命之女，却在随手可得之时，从未想过害她的性命。
她的一点观星术皮毛，承袭于他。若非立场不同，她真的很想，很想要与他交友。
“郡主，你还是把蓑帽带上吧，别冻感冒了。”此次前往东南，她为表示诚意，只带了一个人，就是惯来机灵的陈麻子，陈宣，他蹲在船头，及时阻止了她的耍帅行为，冯令瑜抽了抽鼻子，还是把帽子带上了。
河边见过冯郡主的数十名百姓和官员久久未能回神，一位郡守哆哆嗦嗦着问：“军，军师，冯郡主这是要做什么？我们是否要马上通知水阳关加强把守？”水阳关，是锦州的命脉水上关卡，就在封洛河上，过了水阳关，便到了谢氏所掌管的汾州。
“没用了，水势这般湍急，郡主只乘一叶小舟，无论是从岸边还是船上，都断然无法瞄准，她在顷刻之间就可以突破水阳关。”虞轼把粥喝完，继续翻新完他手底下这一块田，不急不换地对旁人说清楚要注意的事情，两个时辰后，他用布巾擦干净手脚，整理衣襟，回到遂安城。
他交代完锦州的一应事务，也乘上马车出发，这次他和那位天命之女有同一个目的地，昶州黎康城，谢临的母亲，秦夫人的寿宴。
“先生连日辛劳，今又前往昶州，舟车劳顿，请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一名女子来到虞轼旁边，容貌只是秀美，一颦一笑却温婉动人，颇有闺秀之风，正是方作的小女儿，正值碧玉年华的方菱君。
虞轼此去正是为了促成谢临和方家联姻，以共同对抗冯氏，他原本猜测，郡主会被萦州的瘟疫拖住脚步，没想到她竟这般有魄力，丢下幽萦二州，留下一堆未必忠于她的将军和谋士，独身前往昶州。听闻谢临与冯郡主有旧，郡主过来横插一脚，他谋算中的联盟又要生出许多变数。
他长长叹息，对方菱君道：“小姐，属下无碍，请上马车吧，时辰不早了。”
方菱君柔婉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这是我亲手做的锦囊，可以安神，请先生收下。”“多谢。”她维持着没有丝毫差池的笑容，一个憧憬着未来夫君的闺阁少女，“我为谢临也做了锦囊，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马车依仗一路急行，在十月初八秦夫人寿辰之前，到达昶州，方菱君听到陌生的叫卖口音，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东南形胜的种种风貌。
却见一对容貌出色的男女并肩走进一家酒楼，他们看着十分熟稔，说说笑笑，女人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周身气度已然叫人倾慕，男人的相貌异常华贵，双瞳漆黑如点漆，为女人掀起布帘，看向女人的目光温柔至极。
她不仅感叹东南之地果然风水养人，这对寻常夫妻，便这般气质卓然，直到一日后的寿宴之上，她才知道那位男子，正是自己将来的夫婿，谢临。
望仙楼上，谢临素手点茶，冯令瑜从窗户往外看，只见锦州的车马浩浩荡荡，“方”字大旗很是刺眼，“这般大张旗鼓前来贺寿，秦夫人想必很开心吧。”
“母亲的确开心，”谢临为她倒了茶，“特别是听说了方作想要将他的小女儿嫁给我，更是心不自胜，每日在家中等着问着，方氏的车马行至何处了。”
“听闻方菱君是天下有名的名门淑女，方作在五十岁才得了这个小女儿，宝贝得很，竟然舍得把她嫁给你，看来，你们的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那倒未必，天下要嫁我的女子不少，端看我想不想娶，”谢临的指节白皙修长，握着茶杯甚是潇洒好看，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捏着杯子晃了半晌才抿一口茶，“同理，想与我合作的人也不少，只看对方出的起什么价钱。”
“若是故交，能否打个折？”
“故交不够，但若是冯郡主，我很乐意。”
冯令瑜把杯中茗茶饮尽，开诚布公：“如果我能给你离魂曲呢？”
谢临苦苦搜寻多年的离魂曲，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任何人确定那是真的，只是有传闻称，当年谢临的父亲谢谌已经占据昶州和徐州，在征讨汾州时，被当时的太守郗乙用离魂曲所害。而冯令瑜知道，离魂曲是真的，就在萧恂手上。
听到“离魂曲”，谢临从戏谑转向哀伤沉默，谢谌的死，对他来说是极为惨痛的记忆，他没有一天忘记，父兄匆匆离去，他是如何在各方势力的拉扯之下，来不及悲痛便匆忙执掌帅印，又是经历了多少艰难才把这个位置坐稳。
“你在哪里找到的？”
“你先别管这个，我只告诉你，离魂曲确有其事，但并没有一张谱子，而是，”冯令瑜的目光在袅袅茶烟里仍然亮如星子，“我找到了一个人。”
他们谈论中的萧恂，如今正在封洛河边的延吉县的县衙中，那日她从封洛河乘船东渡前，与萧恂见了一面。
那时他正在村庄中照看百姓，她从章武城带来几车银子和吃穿用品交给郡守和县令，握住他的手腕，命令他立刻回章武城，萧恂却第一次对她摇头，也让她认识到，他总是温和淡然的神色之下，内心的倔强和坚毅，他说他想要留下，为她处理那里的事情。
冯令瑜没再多说，抱了抱他，“照顾好自己”，跳上小舟出发。
此时萧恂在洪水肆虐过后的村落里，到处都是家禽的粪便，随处可见腐败的猪狗尸体，官府人手不够，在城镇开辟了避难所，幸存的人们却跑回村庄里面，跪在积水当中，抱着逝去的亲人痛哭流泪。整个村庄蔓延着森然死气，瘟疫四处横行，一些幸存者回到村庄里用了被洪水污染过的物品，很快出现大规模的四肢浮肿、皮肤腐烂的传染性疾病，随着天气越发寒冷，疫病也越来越严重。
却听说仅仅数里之外，属于锦州辖制的村庄早已做好准备，在瘟疫蔓延之前就已经分发药品，提醒百姓不要食用洪水浸泡过的食物，虽然也有瘟疫，却比萦州这边要轻微得多，他们的主公方作日日跑到受灾的村庄里，对灾民们嘘寒问暖。萦州各地渐起怨言，说冯郡主一届女流治下无力，实非良主。
这日萧恂在村庄中看到一伙失去家财的流民，纠集起来，嚷嚷着要杀了郡守，带着剩余家小直接逃到锦州，他出来拱手作揖，面容平和，请郡守为这些百姓每人送上几两碎银，确保他们平安到达锦州地界。
“若不愿意搬离故土，也请放心，郡主麾下一干人等正在日夜不休对付时疫，郡主虽事务缠身未能亲自出现，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萦州百姓。从今日起，我会留下与你们同吃同住，直到疫病消失，村庄恢复原貌。”
公子仍是一副雌雄莫辨的美丽容貌，行止吐纳贵气非凡，不卑不亢，温柔儒雅，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百姓们不禁纷纷放下行囊，说他们不走了，萦州的土地明明就比锦州要好得多，他们也不想离开祖辈生存的家园。
萧恂说到做到，不顾裴柳等人的阻拦，在村庄里住下，日日与百姓一道劳作，很快染上疫病，几乎仅剩一口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