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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向死而生 ...

  •   转眼妞妞就快五岁了,同龄的孩子都已经去上幼儿园了,但妞妞还像个野娃子般,每天跟着阿花四处奔波,没有机会接触文化教育,除了些猫猫狗狗,她甚至都没有朋友一起玩耍。

      大城市的教育不是阿花这个底层人能触及的,就连最差的幼儿园她都勉强能供得起。最重要的是,外地人是难以入园的,户籍制度将人划明了阶级,就算花钱进校,那小学中学高中又该怎么办呢?

      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的分娩,原来只是个开始,后面漫长的养育过程才是真磨人。在这个世界里,人是最不缺的,什么东西都要抢要夺,不然你就无法在这个卷来卷去的社会里立足。

      “命是最不值钱的,世道就是如此,你没孩子还好,大不了流落街头捡垃圾也能活。但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咱们的孩子就是这个社会的人质,他们让咱们咋样,你就必须咋样,唉~没辙!”炸臭豆腐的大姐和阿花感叹。

      已经深夜了,为了多赚点钱,她们这些小贩都会结伴在路边通宵摆摊。

      阿花看着摊位下熟睡的女儿,无奈地揉揉脸道:“是啊—-,但也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啊!我自己又没啥文化,只能教她认几个字,这样下去不就输在起跑线了嘛!愁死了!”

      那大姐却哈哈大笑说:“大妹子你也太逗了,孩子的起跑线是啥?不就是咱们当父母的条件嘛!咱们这种穷人家还讲啥起跑线,应付着上完义务教育就拉倒吧,反正女孩子就白养,长大定会去别人家生儿育女。”

      这话阿花就不爱听了,她反驳道:“那可不行,我们妞妞这么聪明,将来还要上清华北大呢,可不能再走我的老路子!”

      “儿大由娘,就算你闺女考上大学,到时候只要成家生孩子,那事业就肯定搁置了,最后照样当个家庭主妇。”大姐摇摇头说:“所以还要生儿子呢,儿子不用遭这种罪。”

      “那我就让妞妞不结婚,一辈子单着,我们娘俩过也挺好!”

      “嘿,哪有女人不结婚的,都像你这样想那人类就灭绝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快天亮时阿花突然接到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这几年工作干得很杂,难免会有些陌生人打过来,便想都没想的接了起来。

      大姐看她从面脸笑容的接到电话,到满脸凝重的挂断手机,就好奇的打听:“咋了妹子,谁打来的啊?”

      阿花叹口气道:“是我娘家哥哥,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突然找过来说我妈病了,让我回去.....”

      “那就回去呗,自己的亲娘是该回去尽孝。”

      “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本打算这辈子都不见他们的。”

      “唉,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啥深仇大恨值得记一辈子的。这次你正好带着妞妞回去落个户,去老家上学花费小,白天你还可以在校门口摆个摊,晚上带孩子回家,三代人守一起多好啊!”

      阿花犹豫了,一来母亲生病她有些担心,二来妞妞要想上学确实要回到户籍地。反正她现在有了养活自己的本事,回家后就算他们不接纳,她也能带着孩子出来自立门户,要是能借此机会给家里点钱,和家里人的关系说不定也能缓和一些。

      这样一合计,阿花觉得是该回去一趟,于是卖掉自己的摊子,收拾好行李,背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后面的故事,就是张自野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她四五岁时有一段记忆被大脑强行屏蔽了,在她变成丧尸后,只能勉强拼凑出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里面并没有母亲的身影。

      张自野在被母亲带回老家的半年后,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其它的村子里面,之后就被张老婆子收养了。等她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村里一个外来媳妇才悄悄告诉了她的身世。

      阿花的老家和张老婆子的村离得有些远,所以大家并没把张自野和那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是那个外地媳妇看张自野与老家的朋友阿花长得很像,细细琢磨了好几年,才敢确认。

      跟男人私奔的阿花,时隔多年带着女儿回家了,村里人听到后私下里难免会讨论,但他们讨论的不是这个闺女有多丢人,而是阿花有多么的可怜。

      阿花回到家后,发现母亲并没有生病,她很生气但家里人态度很好,便忍住性子将妞妞上学的计划说给了他们听。结果大家都很赞同,积极的帮她们娘俩儿去办手续,上学的那天,姥姥还亲自将妞妞送到了幼儿园。

      一切都很顺利,阿花开心的很,便在哥哥的提议下去饭店吃了顿接风饭。饭桌上坐着的不仅仅是家里人,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外村人,他们把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安排到了自己身旁。

      一片觥筹交错的交谈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只有阿花十分警惕,她三番五次的想起身离开,都被身边的母亲暗暗压了下来,满脸横肉的老妇低声威胁不安分的女儿说,如果她不配合,那就永远都见不到妞妞。

      阿花被家人给控制住了,就算她打电话报警,得到的回复也是家务事不予处理,而妞妞自从那天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管怎么哭求保证,她都无法得到女儿的线索,这让阿花十分崩溃,每天在村里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见人就问,你看到我妞妞了吗?家里人嫌她丢脸,最后几天直接将她锁了起来。

      老男人的彩礼终于拿到手了,阿花再次询问女儿的下落,威胁说如果他们不告诉自己,就直接喝药自尽,让他们来个人财两空。

      娘家的哥哥一脸鄙视的笑道:“别惦记你那野种了,她早被妈丢河里淹死了,村西头的那河知道吗?那里是专门溺丫头的地方。”

      阿花去和母亲求证,得到的却是无所谓的沉默。

      来接亲的当天,家里摆了一大桌酒席庆祝,喝到最后,死了半桌的人,剩下半桌被拉去急救室,始作俑者阿花则穿着一身红嫁衣,跳进村西头的河里自杀了。

      张自野听到故事的全部后,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当年的自己太小,很多事她都记不得了,不过她还是千里迢迢的跑到母亲的老家,趁着夜色将那家的祖坟全给刨了。

      这个结果她并不想讲给白慈蕊听,因为她觉得母亲完全可以丢下她跑出去,等有能力了再找也不迟,或着拿刀逼着他们交出女儿,甚至可以在下药后藏起来。为什么要自杀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蒙蒙亮起来,张自野抱着一大团衣服,踩着积雪往营地走去。

      帐篷里的炊烟若隐若现,她在晨光里看到帐篷的帘子掀起半扇,一道模糊的痕迹从屋里拖了出来,顺着痕迹看去,蜿蜿蜒蜒的延伸到了大槐树底下,白慈蕊吊着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

      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张自野惨叫着朝大槐树跑去,清晨的曙光照在白慈蕊没有生机的脸上,被风吹落的积雪飘扬在周围,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开始,那个没上完的吊还是吊死了当事人。

      张自野抱住白慈蕊发硬的双腿干嚎:“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都已经走到最后了,你为什么放弃!啊!——————”

      没有回应,她试着做了所有的求救措施都没有用,空空荡荡的脑子里毫无一点求生意识,连变成有意识的丧尸都做不到。

      无助的哭声回荡在空寂的荒野上,张自野抱着冻成冰棍的白慈蕊,问了无数遍的为什么,可除了刮过的寒风,没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用死来报复我!你想让我这所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对不对!你以为你会惩罚到我嘛?不!我不会为你伤心半分的,呜哇————-”

      昨天离去的信鸽也珊珊来迟,可惜寄生尸只能寄生活体,白慈蕊是彻底没得救了,俩尸坐在大槐树底下一起哭。

      哭到大正午时,死去的白慈蕊突然坐了起来。

      “已经变成丧尸了咕咕,张自野,把她和孩子埋一块吧。”

      “不,我说过要把她带到旧都的。”

      “可是......”

      张自野站起身,把捡来的衣服给尸化的白慈蕊换上,用帽子和围巾将她清灰色的脸遮起来,然后就空手出发了。

      身后的营帐全都不需要了,现在的张自野操控起丧尸甚至都不用口哨,俩尸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雪地里,等翻过一个土坡后,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张自野怀疑自己眼花了,再三和信鸽确认后,才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一条柏油大马路横贯眼前,路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就是突然出现的,她们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碰上行人,居然在白慈蕊死后瞬间出现了。

      “咕咕,真是牠爹的邪门!”信鸽忍不住破口大骂,就连会飞的,居然也被蒙蔽在这场噩梦里了。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去往旧都的,有好心的甚至让她们搭了一段便车。路途中有许多身背枪支的女人,大摇大摆的单独行动,也有些中性打扮的男人在旧都的入口处摆卖货物,末日后的繁华渐渐显现出来。

      旧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张自野控制着白慈蕊坐在卡车的拉货斗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老地方。大片大片的农田,修缮整齐的绿化带,错落在田中的大院子,畅通无阻的沥青马路,还有肆意奔跑在林子中的女宝们.......

      卡车到达目的地后,张自野就下车开始徒步,路边时不时的就有个人摆出来的闲余物,像是瓜果粮食,馒头大饼,甚至鱼肉酒酿,全都放在车站的分享筐里,有人要就带走,没人拿便会被野兽们解决掉。

      旧都很大,人口也稀少,外来人员可以随意找片地方定居下来,如果喜欢热闹还可以去二环以内的城里生活。张自野没有去人多的地方,她一路向北,来到了曾经的凹体林子中。

      凹体已经成了草木的天堂,大地震后连仅存的高楼建筑也坍塌了,植物覆盖了废墟,张自野花好久的时间才找到她们曾经的据点。

      保安室已经塌毁,周围长满了荒草,大丽给她挖的坑却意外的保存完整,坑底落满了积雪,像是柔软的棉花。

      夕阳染红了雪地,树木静静地耸立在黄昏中,张自野靠近僵直的白慈蕊,伸出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庞,归巢的鸟儿从她们的头顶飞过,颤抖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有好多话想讲,可开口却是一声呜咽,她闭上眼睛,朝旁边一扭,便听得句清脆的断骨声,白慈蕊软软地扑倒在她怀里。

      “呜呜呜~”张自野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啜泣,鼻子里全是酸楚,眼前一片朦胧,她仰起脑袋哭喊:“妈妈,我救不了你啊!妈妈.....”

      泪水冲破眼眶奔涌而下,血液从心脏处发射到全身,树叶,晚霞,和风,枯木,一起见证了这场死亡与新生的轮转。

      夜幕降临,曾经的深坑已经被填平,而活过来的人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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