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带薪休假 ...
-
吉城北区一中。
枪声、喝彩，冲刺和欢腾，青春的气息洋溢，阳气旺盛得方圆几里不见一只散鬼。
又是一年一度的夏季运动会，被书本和试卷憋了半个学期的高中生们倾巢而出，除了教学楼，处处可见学生们的身影。
只可惜赛程才刚刚过半，天空就下起了雨，同学们意兴阑珊地撤走。
然而三千米长跑却仍在继续，一个烫着卷、双手指天的少年在大雨里狂奔，他张扬的身姿，引得不少师生流连。
但可惜雨势太大，伞都撑不住，他的竞争对手也三三两两地放弃了。
等他完成华丽高调的表演，才发现除了一脸愁容的裁判老师外，无人欣赏。
“小沈同学，精神可嘉但身体要紧啊，下次别硬撑了。不过恭喜你拿第一啊，但文化课拿第一才更重要。”
裁判开口被灌了一嘴雨水，裹着雨衣也撤了。
沈照拿了第一反而被噎了一通，颇感晦气地撸了一把头发，然后自顾自伤痛文学地在雨中慢慢踱步回去。
可怜的凡人，欣赏本大爷的跑步表演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能和本大爷做朋友，是你们三世修来的福分……
沈照喃喃自语，话到一半，见到两栋教学楼之间入口的通道里，站着一个身影。
他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老、老、老大，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四处张望着，发现没人看到这边的异常之后，才低声问道。
桥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照却从那目光中明明白白看到了嫌弃两字。
“你听我说，我这些都是为了符合在阳间的身份。”
沈照抹了一把卷毛，立刻水花乱飞，有几滴溅到了桥盛的西装身上。
桥盛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看死人专用”表情。
沈照连忙退后两步。
但他不住地打量着桥盛，充满古韵的一张脸，配上从未见过的西装打扮，简直让人耳目一新。
“老大，你怎么上来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桥盛道：“人手不足，很多事只能亲力亲为。”
沈照合掌笑道：“早就该来人间看看了。你不像我们，没有轮回休假、体察民情的机会，长此以往诶，会和社会脱节的。”
桥盛点头：“变化确实很大。”
沈照叹气：“也就是看起来变化大，但实际上咱们的工作量可是一点没减少。”
桥盛见他春风得意，问道：“你还有多久返岗。”
沈照立刻警觉：“喂喂喂，我现在只是个高中生欸，我还要考大学、谈恋爱、追求人生理想，然后轰轰烈烈地死去。”
桥盛安静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还有八年。”
桥盛正欲开口，以青葱阳光好少年自居的沈照，第一回大逆不道地打断。
“别想了，我不会在休假时忙工作的，老大，除非你……偷偷透露一下，我这辈子是怎么死的。”
桥盛垂着眼睫看他，表情近乎柔和，但话语见血封喉。
“再废话，很有可能马上就死。”
桥盛转了转手腕。
沈照下意识跪下了，虔诚地看着神明：“爱岗敬业是每个阴间职员应尽的责任，敬请吩咐。”
几百年了，脾气还这么暴。
桥盛道：“只不过是让你做一件小事，不会影响你的假期。”
沈照显然不信。
神仙入轮回体验不过是最近五百年的事。
为了整治神仙办事效率低、不通人情，对社会发展毫无认识的顽疾，天道才立的新规矩。
而他们幽冥轮回办吃的是死人的饭，并不求取信徒，一开始也没这安排。
后来人类科技超速发展，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层出不穷，轮回办也得跟上潮流。
但是幽冥离不开桥盛，他若长期不在，幽冥定会乱套。沈诏他们这几个“神仙近侍”才得到了公派休假的机会。
但无论仙凡，想进人间，都得经轮回办一手操办，自那之后，如雨神、风神等等，都上赶着来结交套关系，求得安安稳稳的几十年。
一向门庭冷落、避之不及的轮回办竟变得热闹起来。
只可惜，他们老大是不仅不会结交同僚，反而与生俱来的得罪人本事。
别说行个方便了，不安排个横死的命格就不错了。
他的原话，神仙不历经磨难、遍尝祸福，又怎能凌于众生之上。
因此，沈诏自认，他这次轮回二十六岁就死也是不错的结果了。
——“我要你搬到南区去，看着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普通人。”
沈照疑窦丛生，哪个普通人用得上自己亲自出马。
而且他现在只剩血肉之躯，没有法力，怎么抵抗得住危险？
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大，我现在是个父母双亡的高中生，甚至还没成年，哪来的钱说搬就搬啊。”
桥盛却并不关心手下的抱怨，他知道沈照账户上不少“违法所得”。
沈照没了招，唉声叹气地准备起搬家事宜。
“可怜我一个好少年，搬得那么远，来回这么不方便，会不会影响我高考啊。”
他狂妄的外八走姿，只狂了三步，就被一顿怪力推倒，跌在花坛里摔了个狗吃屎。
沈照抹掉脸上的泥，只听到桥盛冷静地杀人诛心。
“物理化学英语数学通通个位数，谈什么高考？”
沈照一惊，有种昨天还只用诺基亚接打电话的老顽固，忽然能熟练运用网络词汇的不可思议。
才来多久，对现在的社会体系认知就那么飞跃了。
不愧是他。
——
唐元清适应了三天，总算适应现在工作的节奏，工作上也没那么容易出错了。
说起来，自己现在点外卖吃到虫子，吃食堂咬到石子的概率也大大减少了。
前天去超市采购的时候，甚至还中了一包餐巾纸的奖。
这放在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唐元清意识到原来其他人的生活是这样子的。
还挺好的。
但他尽量克制不去生出别的期待，不然一旦回归过去的生活状态，他一定是“由奢入俭难”。
唐元清吃完饭，带着狗出去溜达了一圈，忽然发现小区门口好几辆搬家的卡车来回。
他拉着狗往家走，才发现是新邻居要搬到对门来了。
唐元清看着运入的豪华沙发、席梦思和怎么也搬不进去的的三开门冰箱，有点发蒙。
这生活条件，怎么非得往老城区搬。
几个工人将东西搬完最后几包衣服后，这才陆续离开。
唐元清根据家具的风格和行李的量来推断，对方恐怕是个很有生活品质追求的年轻人，二十大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品味倒是不怎样。
酷爱花花绿绿的。
唐元清在门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邻居最重要的还得是性格好相处。
如果像前一个大哥一样，动不动往楼道扔垃圾还天天在家里蹦迪的，那就大事不妙了。
唐元清准备拿个点心去搞好一下邻里关系。
唐元清一不留神，开点又如一发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用爪子挠了挠对门没有合紧的木门，叫声凌厉。
唐元清连忙去握住狗绳，生怕吓到新邻居。
这狗子被呵斥后，掩饰尴尬般又叫了几声。
气得唐元清又拍了下狗头，狗子嘤了一声，把头埋进怀里不动弹了。
一阵冷风吹过，唐元清冻得打了个寒战，就在此时，在搬运东西时强行破拆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唐元清退后半步，忽而右眼皮狂跳。
他看着门被拉开，合页发出哀嚎，黑黢黢的门洞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人头。
唐元清骤然加快的心跳缓缓落了回去。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满头卷毛，还笑意盈盈地少年冲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你一定是我的新邻居吧。”
唐元清注意到他胸口的一中校徽，与对方亲切地握了握手。
“你好，我姓唐，叫唐元清，就是唐宋元明清的唐元清。你喊我唐元清或者唐哥都可以，你父母呢？”
“唐元清，好名字！真是兼具历史和文雅的好名字！我呢，叫沈照，沈阳的沈，阳光普照的照。至于我父母呢？他们早就不在了。”
闻言，唐元清神色一黯。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万般怜爱来。
“不过我父母也已经不在了，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
沈照似乎没有半点悲伤情绪，他活力满满地把唐元清拉进屋内。
“好啊，元清，我这一大堆活需要人帮忙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搭把手。”
唐元清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情绪都很浪费。
他趔趄地进了对方的地盘，一股阴寒的气息随之从脚底攀向头顶。
他一阵心悸。
沈照的房子灯泡坏了好几个，只有卧室和厨房那两个照明正常，卧室的门半掩着，光亮也犹抱琵琶半遮面。
稀稀拉拉的光照亮一片狼藉堆满杂物的客厅。
唯有靠近厕所的沙发，算得上是唯一一片净土。
而那净土上，坐着一个黑影。
背挺得很直，听闻动静连头也不回，简直像是一个剪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