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欲将心事付瑶琴 ...
-
艾卿回到府中时，左隐正心无旁骛地吃东西，与他大快朵颐扒拉饭的声音相比，外面的烈烈夜风都稍逊几分。
“要不要吃些东西？”左隐鼓着腮帮子，颇好心地关怀道，“谁知道明天和疫患，哪个先来到，万一出啥事，还能做个饱死鬼。”
艾卿垂头丧气地坐到左隐对面，默然拿起个烙饼，木讷地咬了口，低声问：“燃溪呢？”
“在疫坊呢。”左隐漫不经心道，“燃溪制了一些安魂的香，可以助鬼安眠，虽然对鬼虫无碍，但是，至少能减轻鬼民的恐惧，不至于感受到自己魂体不受控制时，吓没了魂。”
听到左隐提及鬼民，艾卿眉宇蹙拥得更紧：“柳大人说，整个幽陀城，除了西北方的鬼民，其他地方皆有染疫者。”
“西北方？”左隐本端起碗，准备将粥一饮而尽，现下听到这句，立马对吃食失了兴致，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确定西北方没有染疫的鬼民？”
艾卿点头应着，并解释道：“西北方所居的鬼民少，没有染疫者，也正常。”
“我之前去西北角逛游过，我记得……”左隐抬眸深思须臾，低喃道，“那里的彼岸花倒是挺多的……”他稍顿片刻，似是忆起什么了不得的事，蓦地瞪大眼睛，急慌慌道，“明日一早，你和燃溪去西北方瞧瞧，顺道采几株彼岸花，我今儿晚上再把帝君送来的那些记载魂疫的卷录，再看看。”
艾卿一惊，连忙问：“左隐大仙可是想到了什么？”
左隐面色肃然，摇摇头：“只是猜测，不好说，让我再想想，你记得让燃溪明早同你去西北方，别忘了采花，我吃饱了，先走了……你多吃些，别老是愁眉苦脸的。”
艾卿盯过左隐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滞了片刻后，仍是惆怅地放下手里仅咬了一口的饼，然后倏地想到了什么，急忙让鬼侍备了车，自己驾着去了疫坊附近。
于是，之后从疫坊出来的风燃溪，恰看到站在不远处等他的小殿下。许是透过囚界的盈盈月华太过皎熠，好似一下子清照在心头，顷刻间，由衷的欣悦措不及防地袭来，风燃溪终是毫无掩饰地笑了笑。
“殿下怎么来这里了，当心伤了魂体。”
艾卿见风燃溪快步走过来，忙不迭地迎上去，把自己带来的御寒氅衣递给他。
“没事，我又不进去，不会有啥事的。”艾卿浅浅一笑，随即忧心道，“倒是你，忙了一天，这么晚还没吃饭，别把自个儿熬坏了。”
风燃溪眉眼盯过艾卿后，稍稍一滞，然后立即敛了目光，应道：“外面天凉，先回去吧。”
“好……”艾卿自是没有看到风燃溪眸底隐藏的情愫，他继续拿起他的长杆，准备再用杆前挂着的大饼，引魂马回府。
“这是……”风燃溪一愣，接着打量那长杆须臾，蓦地明通，笑道，“殿下原是自己驾车来此寻我，倒是让我不胜心喜。”
艾卿干巴巴笑笑，划了下鼻端道：“现下魂疫未除，左隐大仙不让府里的鬼侍出门，我不会驾马车，想着找个长杆……但是苹果不容易挂上，就挂了个……”呃……我喜欢吃的……
风燃溪冁然一笑：“我来驾车，殿下快进车里，别受寒。”
随后，艾卿即使坐在车里，也不老实，一个劲儿地探出头，与车门外的风燃溪相谈。
“左隐大仙让我们明日一早去西北方采彼岸花，而且，那边的鬼民没有染疫的，正好去瞧瞧是啥原因。”
“鬼花？……”风燃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原也是想着去取几株鬼花，试着做成药香的。”
艾卿一听，风燃溪和左隐怎的都想要鬼花，于是奇然问道：“用鬼花制香，有什么功效？也能助鬼民安眠吗？”
“鬼花阴气太盛，不能安魂……”风燃溪稍稍一顿，又道，“不过，凡人驱邪疫，忌苦寒易阳虚之物，鬼虫惧火，应是也畏阳气，但至阳灵物，鬼民也用不得，所以，我想反其道，试试鬼花。”
艾卿虽对医理似懂非懂，但也知有能试的方法，便是好事，如此一想，心里畅快些许，待回到府中，又陪着风燃溪吃了些东西。
镜辞蓁这边，寻遍十大阎罗殿，逼得十殿阎王差点将各自掌管的十八层地狱，翻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从七殿取到他想要的一瓶死魂灵愿。
“幽陀城那边如何？”镜辞蓁摆弄着手里的灵愿瓶，其问声虽清平，但微垂的睫羽下遮掩的眸色，却将他的忧思沁染的深邃。
辰桑应道：“殿下治民有道，并没有发生疫乱，只是，还未寻得消除魂疫的良方……大皇子那边，仅暗中遣鬼卫守在幽陀城附近，并没有施什么诡计。”
“嗯，不必费心盯着他，料他也不敢再推波助澜。”镜辞蓁沉吟道，“他送到功曹司的一些关于魂疫的文书，我看过了，有几份可以给殿下送去……”旋即，辰桑刚欲应声，镜辞蓁又径自说道，“算了，我一会儿去送，你让厨房备些殿下喜欢吃的糕点，我一并带过去。”
艾卿日夜被疫患的事烦心，根本睡不安，索性带着他骷髅儿子，随风燃溪一起，帮其制些安魂的药香。而左隐则趺坐在一旁，难得认真地看帝君送来的一堆书卷。
骨汤本老老实实坐在桌几上，并依照艾卿说的，将一些药材按量分好，然而过了一会儿，骨汤不知听到了什么，霍然间蹿了出去，捯饬的俩短腿还将称量好的药材倏地打乱，惹得艾卿惊诧地瞪圆了眸眼。
紧接着，等艾卿随之追到院内，骨汤早已化成一缕白烟，溜没了影。
艾卿皱眉，就在他刚想嘟哝这个不靠谱的傻儿子几句时，一曲霓裳瑶音忽地携着风月而来，好似在他面前慢慢勾画一场让人为之倾倒的潋滟醉梦。
梦中人的眉眼所含的嫣然笑意，仿若划落九霄的星辰，不多不少地轻轻叩打在他心门。
久违的心动袭来，艾卿不禁滞住，待垂眸时，一滴不知融化了多少思君盼安的念意，温柔无声地染在被琴声打动的满庭芳韵中。
风燃溪看到艾卿追出去后，急忙忧心地紧随至院内。然而，当他听到这曲偏让一人执迷的琴音时，不由地伶仃站在门前，深深凝望院中人的背影须臾，也只剩一丝黯然苦笑。
左隐倚窗探身，瞧了一眼，忍不住暗叹一声，喃喃道：“莫问瑶琴曲何意，弦动爱憎贪痴生，一曲过心惹泪痕，一人几番叹无分……嗳，帝君这一曲当真妙不可言，既动心又惹恨，一鬼感动剩涕零，一妖空恨相知晚……有趣，有趣呀……”
然而，这琴曲再多情，也不会永久长存，总会随着语噤翩跹的枯叶，丢失凋零在庭院中。好在，此曲已定格在帝君所念之卿的心中，并已填补扫清彼此心头的些许寂寥。
“咔咔咔咔！”艾卿还沉浸在画梦中时，骨汤突然站在他面前，欢喜地喊他。
艾卿低头一看，刚才一溜烟跑没了的骨汤，现下却头顶着个三层食盒，在他面前挥手动嘴，其衣服口袋里还塞着几份文书。
“什么？”艾卿一手接过食盒，接着把骨汤拦腰拢起。随即，他好奇地掂量着手里的食盒，笑涡轻漩地回到屋内。
风燃溪兀自不动声色地摆弄着药香，等左隐开口说笑时，他手上才不由地一顿。
“吆喝，我这肚子正抗议呢，帝君就把夜宵送来了，让我瞅瞅，是什么好吃的呀……”左隐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去接食盒。
艾卿忙不迭地把食盒藏身后，接着将骨汤塞左隐怀里，指了指骨汤口袋里的文书：“你呀，还是先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坐在左隐臂弯的骨汤，便热情地掏出口袋里的文书，差点呼左隐脸上。
“又是什么……”左隐不情不愿地接过，打开一瞧，漫不经心道，“还是记载了魂疫的事，我先吃饭，吃完再看哈。”
艾卿瞧左隐食指大动的模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星旻宫的吃食是有多好，竟让左隐如此眷恋。然而，等他打开后，酥蜜的清香一瞬扑来，才知眷恋的却不止左隐一人。
“星旻宫的大厨就是不一般，我觉得，你可以再让帝君多送几次。”左隐边往嘴里塞糯饼边提醒道。
艾卿没有应声，只讷讷取过一盘糕点，然后放在一直默不作声的风燃溪旁边。
风燃溪一愣，旋即轻道了句：“谢谢……”
今夜格外寂长，艾卿躺在床上后，愣神地望着被他供养在身侧的食盒，从第一层抬望到第三层，又从第三层回瞰到第一层，仿佛他面前是什么看不够的似锦繁花，竟让他千回百转地去瞄看，以至于翌日清晨，他那俩眼圈竟比水鬼的还要黑肿。
许是眸眼涩疼，所以在去西北方的车撵上，艾卿苦着脸，忍不住地眨动双眸。
风燃溪见状，拿出两个药包，然后递给艾卿一个，继而自己手持一个，颇贴心地揉敷在艾卿眼周。
“好舒服……”艾卿学着风燃溪，把药包敷在一眼侧，随即享受地微扬起嘴角，“燃溪，你可真厉害，在我眼中，望闻问切，探赜索隐，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而你还会制药香，我有时就想，我要是也懂些医理经络，以后行走天地，便能悬壶济世。”
风燃溪一惊：“殿下以后……想行世济人？”
“嗯。”艾卿应道，“天地六界，我其实还是最喜欢人界，如果我能活着，说不定会有千万年的鬼寿，只待在鬼界有些可惜，我想去天地间逛一番，去好多好多的地方看看……”若是有他陪着，去哪儿都可以。
风燃溪听罢，默然须臾，突然没来由地道了句：“殿下，若是有一日，你寻不到离开鬼界的路，我可以帮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艾卿听不出风燃溪话里话外单纯的情，只听得诚挚的情义，于是，满心感动地道：“燃溪，谢谢你，你和左隐大仙都对我特别好，以后你们需要我做啥，我一定……赴汤蹈火可能不行，我不敢……哦！我一定在所不辞！”
风燃溪似喜含悲地风雅笑道：“好……”如果你需要，我也愿意万死不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