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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上帝与亚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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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迷迷糊糊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左手插着吊针,而喻时泽正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平板电脑。
脑子空白了许久,顾一才反应过来,自己躺着的地方并非医院,而应该是喻时泽的住处。
喻时泽听到顾一起身的动静,便放下平板过来扶他。房间内只开了盏落地灯,喻时泽走过来的身形被灯光描上昏黄的边界,他单手撑在床沿、猫下身子问顾一“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顾一点点头,他就推开房门出去了。
房间门没有完全阖上,外部的灯光从细小的门缝中偷溜进来。顾一盯着地板上呈扇形放射的光线,听到喻时泽的脚步声愈来愈远,他想到自己在海外求学的这4年,看似洒脱自由,实则是疏远了父母朋友,白白错失了许多陪伴的时刻。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必要一个人在国外自愈病痛,也不该抗拒来自亲朋的关切挂念。
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同学都觉得顾一看着亲切实则难以走近。他在国外没有交心的朋友,与国内的同学又大多断了联系,于是回到国内的时候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但20岁以前的顾一并不是这样,那时的他热情开朗,话多又粘人,什么人他都能搭上一句。顾一变了,在20岁那年瞬间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所以在被喻时泽照顾的时候,顾一竟觉得有些不安。在过去的5年中,他不断逼迫自己要独立、要坚强,要成为合格的大人,成熟地面对生活。爷爷离世后没人再唠叨自己,父母也从来都是放养自己的状态,出国留学也没再问家里要过钱,顾一以为自己正走在成为合格大人的路上。结果喻时泽稍微对自己温柔点,顾一就放松了身心,要做回粘人的小孩了。
自回国后碰见喻时泽起,顾一这枚孤零零的坐标便被重新串联起来,在世界这个宏大的坐标系上显得不那么孤单。想到这里,顾一觉得有些肉麻,心想大概是脑子烧坏了。
直到喻时泽回来,顾一才收起脑中混乱的思绪。喻时泽扶着顾一起身靠在床头,帮他托着碗一勺勺喝粥。粥入口的温度适宜,顾一又很饿,一碗鱼片粥极快就下肚了。喻时泽将空碗放在床头柜,后极其自然地俯身向顾一靠近。就在喻时泽右手即将触碰到顾一额头的瞬间,顾一下意识地把头别开。
喻时泽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摸摸还烧着没?”
似是意识到刚才的反应确实欠点礼貌,而从喻时泽口中吐出的叠词又实在温柔,于是顾一又把头靠回去,静静地望着喻时泽,等待他的手掌落下。因为生病,顾一的脸上没什么气色,一双眼睛却像蓄着汪泉水,亮晶晶的,让喻时泽心里温软一片。
他把手掌缓缓放在顾一的额上,5厘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几亿光年。顾一似乎能看清喻时泽掌心细密的纹路,似乎能听到动作牵起的空气波动。随着喻时泽温热的掌心轻贴在自己额头,顾一大脑“轰”的一声,他脑中浮现出在梵蒂冈西斯廷教堂看过的《创世纪》——上帝与亚当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整个世界亦动亦静,既喜悦又悲哀。
似乎有电流自喻时泽的掌心发出,穿过大脑,直达顾一心脏。待到反应过来心脏剧烈跳动的原因,顾一瞬间慌乱得不知该把目光落在何处,两眼无措地打转,而后落入一片黑暗。喻时泽遮住了他的眼睛。
顾一在朦胧的黑暗中察觉到喻时泽挨了过来。身侧的床发出轻响,顾一能想象出喻时泽左手撑在床面,被子上被按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喻时泽应该靠得极近,他的呼吸很轻,却被顾一的耳朵准确捕捉。他猜想喻时泽大概是在看自己,他有点犹豫要不要推开,但目前来说姑且还算是个安全距离。
喻时泽还在靠近,就在顾一能明确感受到他的鼻息时,喻时泽放开了手。
“应该不烧了,”喻时泽迅速起身,拿着餐具走向门边,“你先好好休息,行李章行川会帮忙整理过来,其他等你病好了再说。”也没看顾一,一个人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房门重新阖上,室内归于平静。
僵在床上的顾一心想:他刚刚不会要吻我吧?
立在门外的喻时泽心想:差点就要吻下去了。
***
第二天顾一醒来的时候,手上的吊针已经被拔出,客厅沙发旁放着自己的行李箱。顾一环视自己身处的两室一厅空间,标准的拎包入住型装修,可见屋主对住房的环境要求并不严格。楼层不低,落地窗外的景色除了楼房还是楼房,估计是喻时泽买在市中心偶尔落脚的房子。两间卧室,除了顾一现在住的这间,另一间应该是喻时泽的,房门掩着,顾一出于礼貌没有进去看。
屋内没有什么居住痕迹,只有唯一的一间卫生间内摆放着部分洗漱用品,台面上新的毛巾、牙刷应该是给顾一准备的。顾一蹲在地上,看着陪自己流浪过不少地方的巨大行李箱。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半年始终在一个个酒店和民宿间游走,把关于家的概念模糊在4个万向轮就能拖走的28寸行李箱内。他从不会把衣服整齐地挂在酒店的衣柜内,永远是想到穿哪件就从行李箱内找出来,像是时刻准备离开的样子。
“干脆住下吧,喻时泽也不经常住,而且我也会付房租。”顾一这么想着,在地板上坐下来,终于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整理起自己的东西。顾一始终皱巴巴的衣物,总算在喻时泽的衣柜里舒展开来。
顾一本人也舒展在客厅的地毯上,他高举着手机,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措辞跟喻时泽表达谢意。想说“谢谢”,但总觉得很虚伪;想问房租多少,又担心喻时泽摆手说不用。思来想去,顾一给喻时泽发了3000元的微信转账,备注:房租。
隔了很久喻时泽都没有回复,顾一担心自己给得太少,毕竟是市中心地段的房子,于是忍痛又转了2000元。对面还是没有反应,顾一在地毯上滚了圈,稔着额前的卷毛,给喻时泽又发了条信息:你这需要押一付三吗?
喻时泽下了会才看到顾一的信息,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边看手机边笑出了声。跟在他身后的章行川忍不住腹诽,会上脸那么臭,现在倒是笑得开心。结果前面的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问他:“我那个100平的小套间,按照市场上租金需要多少?”
“地段优越、设施完备,月租至少一万吧……”章行川如临大敌,现在顾一正住在那里,不知喻时泽问租金是怎么个意思。
“嗯……那打个五折应该不会很过分。”说着便收取了顾一转的五千块钱,然后回复顾一道:不用押金,而且提前半个月续租还可以打五折,只要2500。
从商人喻时泽的角度,他觉得这是让顾一久留的绝妙方法;而银行卡少了五千块的顾一,只觉得喻时泽太过精明,恨不得要把自己从卓云赚的钱再赚回去。
章行川望着敲击键盘的喻时泽,心想自己老大是不是疯了,房租打五折真的很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