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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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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时泽睡觉不认床，无论在哪，基本沾枕头就能睡着，但是今晚他罕有的失眠了。床单被褥干燥温暖，细嗅起来满是阳光的味道，很像顾一给人的感觉。他睁眼望着黢黑的天花板，近几个月重遇顾一的种种，连同回忆里高中时期的顾一，一起浮现在脑海。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喻时泽一直都清楚，自己对顾一是怎样的情感。只是他总在关键处回避，时间一长，甚至骗过了自己。在喻时泽度过的28年无聊人生里，和顾一有关的加起来不过短短一年。喻时泽以为自己忘记了青春期的那点微末心绪，但是命运又让他和顾一再次相遇。
在TSUNAMI看到被宽大风衣包裹着的黑色背影时，自己的左眼皮就跳个不停。从楼梯下来走向那个卷毛醉鬼，喻时泽每迈出一步，他和他的距离便缩短一分。在顾一歪倒一头撞向自己的瞬间，寂静的酒吧空间似是轰然嗡鸣出声，十年的光阴骤然畏缩撤场，喻时泽终究还是遇上了顾一。命中注定一样。
喻时泽终于还是掀被下床，想出去透口气，在客厅却看到了同样没睡的顾一。顾一在睡衣外面披了件灰色的毛衣，整个人缩在沙发的一角，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听到动静，便抬头看过来。
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轻柔地铺散在顾一身上。照理说这样晦暗不明的光线，喻时泽不该看得这么清晰，可他偏偏就在顾一抬眼的瞬间，精准捕捉到他眼眶里的湿润，再一眨便消失了。这是喻时泽第二次看到顾一哭，每次都是这样静静的，露珠滑过荷叶一样，片刻就寻不到踪迹。
“你也睡不着吗？”顾一将手里的书合上，夹在前胸和大腿的缝隙，仍旧保持着团缩在沙发上的姿势。
“嗯，你在看什么？”喻时泽在顾一身边坐下，跟白天不同，这回挨得很近。
“我小时候的日记本，那时候的自己好蠢啊。”
“没有啊，很可爱。”喻时泽接完话，不自然地瞟了眼顾一。
顾一满脸的不相信，嘟囔道：“别哄我了，估计那时候，觉得我最蠢的就是你。”
“真的没有。”喻时泽头发散在额前，眉目温柔，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顾一。
顾一被喻时泽看得有些不自在，遂重新转移话题：“我翻日记本的时候，才发现爷爷写了好多批注。真过分啊，偷看别人日记不算，还要在上面留评语。”
“我可以看看吗？”
“不可以，这样你会觉得我更蠢。”顾一紧紧地抱住膝盖，把日记本死死夹在中间。
“你不蠢，相反你很聪慧。”喻时泽神态温柔、言辞笃定，在这样的氛围里很轻易就让人陷进去。外面的烟火鞭炮声不停，顾一起身拉开窗帘，明灭的烟花火光映照在他的脸颊。喻时泽跟上去，一起沉默着看了会烟花。
“在想你爷爷吗？”喻时泽觉得今晚的顾一看起来像纤薄的瓷器，轻轻一碰就要破碎。
顾一闻言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国内的烟花真好看，可惜爷爷不能一起看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喻时泽在9岁那年就体会过。此刻他觉得任何措辞都苍白无力，只用手轻轻点拍着顾一的后背。没成想越拍，顾一的情绪反而越激动，最后竟抽抽嗒嗒地呜咽起来。
“我每次提起画笔，总是想到他。想到他给我编的怪异故事就会心酸，想到他在病床上的受的各种折磨就会心痛。人真的好脆弱，艺术面对现实又太无力。爷爷吃了那么多苦，胃癌都熬过来了，最后还是走了……”
喻时泽第一次如此切近顾一的内心。眼前的顾一靠在窗台，细窄的肩膀一颤一颤，他哭得动静很小，可以看出来极力在克制，但紊乱的鼻息却将他的不堪暴露无遗。喻时泽心痛不已，他想如果是在父母面前，顾一是断然哭不出来的，恰恰是自己这样既非朋友又非恋人的存在，才能让他无所顾忌地展露内心。
喻时泽将顾一拉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拥住他。顾一起先僵住片刻，而后把脸埋进喻时泽胸膛，双手紧紧拽着喻时泽睡衣下摆，像溺水者拉住上岸的浮木一般用力。和他们撞倒在楼梯间不同，与喻时泽在床上捉弄顾一相异，这是一个结结实实、无可辩驳的拥抱。
窗外烟花爆竹的声音逐渐减弱，靛蓝色的天空骤然泛起青光，不多一会儿，橙黄的暖阳便破开榕城冷硬的空气，在顾一蜷曲的发梢上落下一抹金黄。
“看会儿日出吗？”喻时泽的嗓音从顾一头顶传来，有一夜未眠的沙哑，更多是让人迷醉的温柔。
顾一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蹭在喻时泽前胸，弱弱地点了点头。
顾一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哭的人，尤其在人前，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刻。他从喻时泽怀里抬起头，艰难地分开一段距离，才注意到喻时泽胸前的睡衣布料被晕湿了一小块，是自己的眼泪。喻时泽将自己搂得很紧，右手扣着顾一的后脑勺，左手在他后背轻拍。
待到顾一彻底平静下来，睫毛上的湿意散尽的时候，窗外的朝阳已浮上天空，耀目的日光笼罩大地。喻时泽揉了揉顾一的后脖颈，慢慢松开了这个拥抱。
喻时泽吃完早餐就走了，临走前先是跟顾一的爸妈好好客套了一番，说什么“谢谢招待啊”，又说“有机会邀请他们去桐城玩”，总之就是各种场面话。喻时泽穿着来时的那套西装和大衣，几小时前他和顾一之间的那点旖旎，像是晨雾被日光破开，转瞬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那个带着假面的精英形象。
只在喻时泽临上车前，他捏了捏顾一的手腕，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跟顾一说：“别有心理负担，哭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顾一用余光看了眼身旁的父母，喻时泽怀抱的触感好似隐隐浮现。他舌头打结，突然开始有了心理负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