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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缘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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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俟命司依旧模糊而混沌,遮天蔽日的荒凉如同夜幕降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恐怖和未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数步外皆是残垣断壁,而闵麓消失的地方黑气也尚未退去干净,似乎形成了一个坑洞,乍一看还闪烁着森冷之光。
潮湿的味道忽远忽近,让人感觉阴冷而沉重,消散的恶灵化为水滴纷纷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俟命司里。
付之祁将乌金降魔杵收起,垂眸念诀,淡金色光芒从他指尖倾泻而出,随即,飞沙走石悄然回归原位,重新覆盖了在了广袤的土地之上。
没了靠山,一切趋于平静,逐渐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被春和景明用法阵将恶灵们朝着恶灵洞方向驱赶着,虽然数量庞大,却不影响它们乖巧地排成了一列,仿佛之前的失控和疯狂都只是短暂的幻觉。
“让我这个老熟人亲自送你上路吧。”罗无念掸了掸落了些灰尘的上衣袖口,轻盈地落到晏悬身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晏悬斜靠着古树,旁观了闵麓魂飞魄散的全过程,一想到他用魂魄换得了付之祁一身的修为,就觉得这个买卖超值。
付之祁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气势,比身为泉眼时的自己更像个神官,想着想着晏悬意识便开始模糊了,以至于罗无念跟他说了些什么,半个字都没有听清。
罗无念没等到晏悬给她反应,转身对付之祁说道,“我就先把他带走了。”
可当她刚想完成下一步的动作,就被一道劲风逼退半步,还以为是闵麓恶灵死灰复燃了,吓得她还“哇”地喊出了声。
景明一惊,毫无义气地丢下了春和,眼疾手快地挡在了罗无念和付之祁之间,即将脱口而出的规劝,在看见付之祁仿佛被抽走所有生命力的脸色后,尽数咽了下去。
罗无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抬手拉了拉面前的景明。
她本就没准备与付之祁起什么冲突,因为她知道,留给这位转世泉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无论他有怎么样与众不同的身份,身为阳灵终都将去到她的幽冥司。
连非有点懊悔之前没正眼看一看晏悬,拖着一身伤痛刚想近距离一饱眼福,就见付之祁打横抱起蜷缩在古树之下的晏悬,只留给他一双单薄的背影。
旋即,双双消失不见。
1101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房间,与先前离开时一模一样的陈设静静摆放得很整齐,原本那个话密、问题又多的人,如今却是不言不语。
付之祁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他将晏悬轻放在床上,反复轻唤着他的名字,“晏悬……”
晏悬没有马上给出反应,眉头紧锁着,像是正被困于梦魇中无法脱身一般。
付之祁托起他耷拉着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去,旋即,晏悬触电般的惊醒,再看清自己正身处1101后,义无反顾地将那个吻继续了下去。
顾不上什么痛与冷,晏悬只是全身心地回馈着付之祁,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清醒,紧接着,他越吻越害怕,越吻就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与付之祁诀别了。
付之祁的吻很温柔,与先前的充满占有欲的吻大相径庭,晏悬彻底沦陷,身残志坚地期盼着深情拥吻后那些个更亲近的事情,并随时准备豁出命去。
毕竟,没什么矛盾是不可以用睡一觉来解决的,实在不行就睡两觉。
而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般在拉灯后扫兴的总归是他,付之祁可是无坚不摧的勇士,一定能给予他一场难忘的美梦,即使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可这样的勇士,吻着吻着就停下了,而此刻正哽咽地看着他,一副既委屈又生气的模样。
晏悬见不得这样的付之祁,他的五脏六腑应该都跟烂泥似的,可依然感觉万分心痛,心虚道,“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所以,你的三魂七魄都是为了帮我渡天劫,才没的?”付之祁答非所问道,“修出真身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因为我,才不得不入了轮回对吗?”
“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啊,比我还能问。”晏悬怕付之祁自责,只能战术性胡扯,顺便给自己争取点时间编个不痛不痒的理由,可他绞尽了脑汁却是连半个字都编不出来。
付之祁眼里、心里早就被晏悬占据,所以晏悬的每一个避重就轻,他都能觉察到。
他记得自己初见泉眼时的每一帧画面,泉眼诓骗自己下泉积功德的字字句句,甚至是泉眼辗转附在不同的阳灵身上,最终选择了跟自己有些渊源的闵麓的前因后果。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面孔,而泉眼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晏悬带给付之祁的亲近是无可替代的。
原以为在琴府是初见,没想到竟是重逢,当初晏悬那滑稽的装扮和乖张的举止,现在想来哪个不是充满了吸引力。
所以,即使回忆被封印,付之祁对泉眼的爱慕从感官上早就被唤回了。
付之祁定定地看着晏悬,问他,“我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啊。”晏悬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顿了顿,想起眼下一切的事与愿违,遗憾道,“现在回想起来,自始至终我都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困住了你。”
“我这个被困之人,竟然无忧无虑地过了千百年。”付之祁哽咽着,心疼道,“用七魄换了七个时空,三魂给了我两魂,你还剩什么了,为什么要把自己都弄成这样!”
“竟然都被你猜到了,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真是聪明啊。”晏悬一副怎么夸都夸不够的样子,假装出一副轻松愉悦的语气,问道,“那你满意我转世后的样子么,我自己觉得还不错,保留了身为泉眼的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白!”
这话让付之祁哭笑不得,可他刚一扬嘴角,眼泪就顺势滑了下来。
“都不跟我商量,就让我做了这大司长,还封了我的记忆,一走就是一千年。”付之祁的每个字都满是责怪,语气却还是那样柔和,“你也不怕我把闵麓错认成你。”
“那你也太小看你哥哥我了。”晏悬抬手拭去付之祁的眼泪,缓缓道,“这个闵麓啊,比你晚到俟命司,你们先后死于两场雪崩,我念在他跟你是同族,便一直将神识同他附在一处。”
晏悬继续道,“闵麓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野心难平,嫉妒和仇恨让他心有不甘变成了恶灵,没想到竟成为了你的天劫,说起来,这都怪我。”
付之祁头一撇,气呼呼的一副听不进任何劝的样子。
晏悬装作自己内心很平静,继续边假笑边闪烁其词,说道,“你比我聪明太多了,想到直接利用神识追随阳灵到同一时空,不像我当时直接依附于闵麓的阳灵之上。但你的做法太耗损修为了,如果我早些知道自己是那泉眼,肯定不许你这样。”
“我不该提这个闵麓的。”付之祁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听晏悬张口闭口说着闵麓,不怎么乐意了,硬是把跑偏的话题掰正,说道,“现在天劫也过去了,我只想知道,以后的事情。”
晏悬摸着付之祁的脸颊,看着他像是藏了一弯银河的双眸,定定道,“我终于可以抱住你、吻你,甚至是做更亲近的事情了。”
他用尽浑身的气力凑了过去,说道,“你知道,附在别人身上多痛苦吗,除了下泉,没有真身的我就连在俟命司也不能与你并肩而行。”
付之祁用额头抵在晏悬的唇畔,问他,“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不会走了,好不好?”
晏悬吻住付之祁,这个吻,带着眷恋,眷恋的背后藏匿着排山倒海般的挚爱,这种彼此间攀比着的相爱,仿佛证明了,一切都值得。
“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不管,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吻着吻着,付之祁就开始抽泣了,他就像没被满足心愿的小孩子一样,开始发脾气,可这赌气的话才说出口,他就改口了,恳求着,“求求你了,留在我身边,别走,好不好?”
寒意再次袭来,晏悬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恍惚,他哆嗦着,安抚道,“别哭…我…心疼……”
一瞬间,晏悬真的很害怕、很懊悔,因为他只是个没有任何术法的阳灵,一想到今后付之祁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难过,一下子连变成恶灵的心都有了。
晏悬摇摇头,将这坏心思摇散,恋恋不舍地看着付之祁,问他,“天地对我不薄,让你我可以相爱一场,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你信我吗?”
渐渐的,他开始感觉不到寒冷,也听不到一切的声响,甚至已然忘却自己还在付之祁怀里。
“我信你。”付之祁手脚发麻,麻痹之感瞬间蔓延了他整个人,他颤声道,“这回我会带着所有的记忆,乖乖在家等你,多久都等你。”
付之祁几乎无法抱住晏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逐渐变为透明的本体,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缓缓远去。
罗无念和连非悬浮在1101窗外,似乎在迎接晏悬,见晏悬朝他们飘了过来,皆是松了一口气。
连非刚准备夸奖付之祁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见付之祁从屋里飞身而出,朝着晏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付之祁,你去哪里?!”连非试图拉住他,可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甩开了,只好又尝试绕到他前面,想要挡住他,“你要干什么?”
付之祁见晏悬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施术去追,可每次心跳都带着疼痛,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我想陪着他。”
“陪什么啊,陪他投胎吗?”连非挡在付之祁身前,好让罗无念可以将晏悬带走,“弄得不好下辈子你俩成了亲兄弟,到时候别后悔。”
春和景明随即也赶到了,三人将付之祁牢牢围住,七嘴八舌地阻止着他。
付之祁挣不开这人墙,也追不回晏悬,更加没有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他崩溃而绝望,便顿觉浑身虚脱了一般。
付之祁木讷地看了看,可他看不清身侧有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周遭会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黑暗将他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