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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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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今一出校门就看到那道穿着白色连衣裙撑着把蓝色小花伞,背着把有她一半大的小提琴的方流喧。
小小的身影混在一群高中生中十分惹人注意,路过的人频频抛去目光,她捏着裙子有些不安,见到钟今时眼睛明显亮了。
“嚯,那小孩真可爱,妹妹就是好啊。”王义坚也注意到那个小身影了,感叹了一句。
钟今脸色沉了下来,朝她走过去。
王义坚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方流喧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望着他怯怯道:“哥。”
钟今垂眸看着她:“不是让你在兴趣班等我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乱走很危险?这里不是你住了两年的南城,你走丢了怎么办?”
方流喧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
“唉!”王义坚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几圈,试图缓解他们之间的气氛,“你妹啊?别骂她啊,好好跟她讲道理嘛。”
钟今深吸了口气:“怎么过来的?”
方流喧小声回答:“导航。”
钟今问:“走路?”
方流喧低低应了一声。
钟今真的要被她吓死了,蹲下去看着她,压着火气和她讲道理:“你一个连字都不认识又不会问路的小孩儿到处走很危险,万一你丢了让我怎么办?”
方流喧:“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钟今:“万一你被人拐了呢?”
方流喧咬着唇:“不会的。”
钟今再次深吸一口气,手背上的筋骨快压不下去了:“方流喧,你知道不知道你做错事了?”
方流喧咬着唇彻底不说话了。
“为什么要来这?”钟今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方流喧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说话的人,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哥哥,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眼,“我想,快点见到……”
她说到一半突然就瘪着嘴不说了。
钟今愣了一下,接过方流喧手里的小花伞,牵过她的手起来:“先去吃饭。”
也偏头对身后两人说:“她要去吃肯德基,你们去么?”
“我不要和其他人。”方流喧小声道。
何年:“谢谢,不去。”
王义坚笑道:“我妈做了可乐鸡翅等我回去呢。”
钟今晃了晃方流喧的手:“跟哥哥说再见。”
方流喧抿着唇:“哥哥再见。”
钟今轻叹了口气,对何年他们说:“她怕生,别介意。”
王义坚:“怎么会,你妹妹很可爱。”
钟今低头去看方流喧,她没有任何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王义坚赶紧道:“那我走啦。”
兄妹俩沉默地走到店里。
钟今伸手示意服务生把菜单给对面的小孩就低头玩手机了。
“是要这个套餐吗?”
“好,请稍等。”
方流喧也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钟今刚刚在低头给何年发消息,见服务生走了才抬头。
钟今这会有了些理智,不至于板着脸了,声音柔了许多:“小喧,我陪你的时间也不少,而且你现在已经七岁了,不能太依赖我。像今天你这样一个人来,万一出来什么意外我和钟琪会疯掉的。我们不急这点时间,我去到兴趣班也才十多分钟,你可以再和老师说说话,是不是?”
“嗯。”方流喧轻轻应道,“我知道错了。”
钟今:“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事发生呢?”
方流喧:“我一个月不吃零食了。
钟今伸出一根手指:“一年。”
方流喧震惊地抬头:“不行!”
钟今挑眉:“嗯?”
方流喧和他对视了三秒,妥协:“好吧。”
钟今:“我也不是不让你出门,等你三年级认识一些写了,你就可以去找你朋友了——在学校还是一个人吗?”
方流喧:“我不想跟他们玩儿。”
钟今有些无奈:“小区里的小朋友呢?”
方流喧:“也不想。”
钟今叹了口气,没再问她交朋友的事,“刚刚我邀请他们来时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样很不礼貌。”
方流喧这会态度很好:“如果还有下次,可以的。”
钟今:“重点不在这,是以后不能这样说。”
方流喧点头。
“还有今天那个哥哥夸你了,为什么不说谢谢?”
方流喧抿着唇不答。
钟今:“你胆子不小,不然也不会跟着导航过来找我了,就张嘴说说话,没什么可怕的,就像跟我和钟琪说话一样。”
方流喧抿着唇摇头。
钟今要愁死了,要说内向方流喧才是真的内向。他小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到处闹,和方流喧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她。
“小姨真是给你取错名字了。”钟今倾身去揉了一下她的脸,“应该把喧改成静的。”
“唔!”方流喧瞪着他,表示她的不满。
两人闹了一会才上菜。
钟今边帮方流喧剔骨头边诱导她:“小喧,你看刚刚我朝你发火时那两个哥哥是不是帮你说话了?”
方流喧眨了下眼,点了点头。
钟今接着说:“那光口头上说谢谢是不是不够?”
方流喧又点了点头。
钟今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那你零花钱那么多,是不是可以请他们吃点什么?”
方流喧点了点头。
钟今目的达到后十分满意,用方流喧小朋友的零花钱给何年和王义坚买了些回去。
他把方流喧送上公交后拎着东西悠哉悠哉回了学校。鉴于一班在一楼,他先拿去给了何年,但何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钟今只好使出绝招——放小孩。
他给方流喧打了个电话,何年表示:“多大人了跟一个小孩告状?”
钟今表示:“只要还没成年就还有告状的权利,与对面年龄无关。”
方流喧全程只糯糯地说了一句:“谢谢,这是谢礼。”
之后是钟今的添油加醋,把对面面无表情的方流喧描述成一个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的可怜小孩形象。
而且何年是见过方流喧的,她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哭的感觉,所以最后他还是收下了。
但事实上方流喧并不会哭,钟今和她处了两年也只见她哭过一次,还是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没有爸爸妈妈时哭的,之后她总是低着头瞪着地面,眼睛都不红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年收下后钟今再次满意,悠哉悠哉上了楼。
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因为这个事他心情原本是很好的,连老林找他明天上台分享学习经验他都没推辞,只是问了嘴为什么不是年级第一而是年级第二。
老林没好气地说人家已经分享过了,只是那次开大会他偷溜了而己。
钟今心里想着可惜了,改天他要亲自去请教。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等公交。
因为被老林留了几分钟,他错过了例数第二趟公交,其他走读生已经上了那趟,这会等站台只有他个人,手机响的时候他以为是方流喧,但低头看去发现是钟琪。
在她还没说明原因前他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他和钟琪见面的次数少,通话的次数也很少,原因是她那边常常没有信号。
“下课啦?”钟琪问。
“嗯。”钟今靠着广告栏抬头透过梧桐叶隙去看月亮,笑着调侃,“钟科长还记得您这个儿子在上学呢?作为您的儿子我感到很欣慰。”
“少贫!”钟琪笑骂,“我是出野外了不是做野人了,不至于分不清时间。”
钟今问:“那么钟女士,您打算什么事候回来?”
钟琪叹了口气,“少说也要两个月之后。”
钟今轻瞌上眼皮,应了一声,“行,你放心搞你的科研,小喧我养着呢。”
钟琪笑了,感慨:“我这辈子的福气概都积你身上了。”
钟今扯了扯嘴角:“知道就好。”
他说完又顿了顿,说:“所以,妈,以后我干了什么蠢事你就尽量让让我吧。”
钟琪笑了:“你还会干蠢事啊?”
钟今随口道:“谁知道,万一呢?”
“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蠢事,在钟琪面前他一直都很听话,但他隐隐有些感觉。
那一句之后两方都沉默了,过了三分钟月亮都被云遮住了钟琪才开口:“虞频这几天老给我发消息,说想和你聊聊。”
钟今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声音立马冷了下来,“他还敢找你?”
钟琪感紧安抚道:“先别生气,是我先去找他的。”
“你找他干嘛?别给他找借口。”钟今冷冷道。
钟琪叹了口气,“那你别生气啊。”
低回头手无意识掐灭了屏幕,又开锁。
他淡声问:“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
钟琪:“嗯,那就不聊。你和小喧好好的。”
挂了电话后他后脑抵着广告栏仰头叹了口气。
“叮。”
钟今愣了一下,他手机静音了,不是他的。
他回头看去,发现另一头也有人,单看身形就知道是谁。
“来多久了?”他现在心情不大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像是在逼问,但他其实只是单纯问一下。
何年直视他的目光:“在你还笑着的时候。”
他其实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在他要走的时候钟今又不说话了,他以为挂了就懒得再走了。
“嗯。”钟今把手机扔兜里,没再有下文。
何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他其实什么都没听到,毕竟隔了一条广告栏,加上他又没开免提,耳朵没成精的都听不到吧?
但他还没开口钟今就突然出声了。
“你说人生怎么那么操蛋呢?”他回头看着何年,表情可以说是有些麻木。
何年看着他,怔了一下,淡声应道:“是啊。”人生怎么那么操蛋呢?”
远处打来一束亮光,闪了一下他的眼,也让他没能看清钟今是在笑还是没笑。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车上空位还算多,只有几个二中的走读生和一对晚归的老夫妻。
钟今没跟何年坐一块,兀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而何年就在他前面。
车子开出十几米后是濯河的夜景,灯火沿着河堤弯蜒至天际,一如往常的热闹。
他看着看着余光忽然出现一抹白,他正回视线看去,是何年的手,手心摊开朝上,掌心上躺着颗蓝包装的阿尔卑斯糖。
他忽然就笑了,拿过那颗糖:“谢了。”
何年的手从缝隙中抽回,说:“你要还晕我这有话梅。”
钟今愣了一下,敢情这人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以为他晕车呢?
但他没有解释,而是问:“为什么觉得我晕车?”
何年靠着窗:“你皱着眉。”
钟今失笑,问:“你晕车?”
何年:“有点。”
他其实知道钟今皱眉不是因为晕车,他只是想给自己找借口而己。
偷听了别人的电话又给对方糖安慰他太奇怪了,关键是他们才刚认识没几天。
钟今双手交叠撑在何年椅背上,垂眸肆无忌惮地看着何年。
何年真的跟“内向”这个词不搭边,他安静的时候都会带着些内敛的攻击性,混身上下散发出清清冷冷的气质。
他眉头微皱薄唇微抿,大概真有些晕车。
真稀奇,明明公交开得挺平稳。
“看我干什么?”何年忍了三站,没忍住睁了眼问。
玻璃的倒影中,视线交汇。
钟今十分不要脸地笑问:“谁先看的我?”
何年:“……”
钟今看着他,突然问:“同学,你觉得是一班转校生帅还是二十班转校生帅?”
何年:“……”
他在钟今戏谑的目光重新闭上眼,“一班。”
钟今笑了好一会,呼出的气扫到何年发顶,有些痒。
何年睁眼看着倒影里那个眉眼弯弯的人,星光。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钟今的身边永远是喧嚣热闹的。
没想到白天那道耀眼的光影到了晚上,在月光下也会这么黯淡、孤独。
“前方到站天保小区,请下车……”
明天周一,按照他和方流喧约定的时间,这会她应该睡着了,所以他是自己用钥匙开的门。
开门后他愣了一下,客厅处还有暖黄色的亮光,应该是沙发旁的那盏落地灯。
还没睡?
他换了鞋进屋时叹了口气,方流喧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小一个裹在鹅黄色的空调被下,随着轻而缓的呼吸一起一伏。
钟今敛声走过去,发现方流喧手机在她颈边。
他半蹲下去轻戳了一下她脸颊,叹了口气,把手机扔他兜里把人抱起来。
方流喧大概没睡熟,他刚抱起来就模模糊糊叫他了:“哥?”
“嗯。”
方流喧大概没醒透,声音含含糊糊的:“姨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给她拉了琴。”
“还有么?”钟今顺着她的话问。
“她说回来给我带礼物……”她说完这句后就没了声,又睡过去了。
钟今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孩,笑了笑。
他给方流喧调了闹钟,把她手机放床头柜才出去。
他刷完题躺下时才看到方流喧给他发的语音。
方流喧:“哥,姨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还说会赶回来陪我过生日!”
他笑了笑,退出聊天框发现朋友圈那有个小红点。
他有些疑惑,上面的数字是“6”。他最近只发了一个朋友圈,除了钟琪方流喧还有一个古肆,其他好友都是仅聊天,上那来的“6”?
他点进去后发现多的那个是何年,钟琪古肆点赞加一条评论,方流喧一个点赞。
他没给何年设置权限?
他盯着那个黄色的方格看了好一会,摁灭。
算了,反正何年也不像是爱发朋友圈的人,不设置就不设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