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我之仇雠我之情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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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燎是弯刀堂堂主石不怯的儿子，弯刀堂在江湖不算是什么大派，但是在地方上又还有些名号，他们家在冼川上游昷州一带算是地头蛇，而这石燎又有个难以启齿的爱好……”
“他喜欢男人。”
“他有断袖之癖本来是隐秘，去小倌馆解决也就罢了，可他偏偏非欲求不满。”
“有一日他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郎当即鬼迷心窍，用下作手段迷晕了对方，将他带到家中欲行不轨之事，结果深更半夜，那少年郎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女人。”
“他不敌被打昏，等第二日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浑身脱光了吊在弯刀堂大门口，一封信贴在他脸上，将他龌龊之事说了个干干净净，一传十十传百，江湖便人人都知道这笑话了。”
虞行举手，明是结巴却问得一针见血：“那，和千面，三生君，有何，何关系？”他方才有听见过那些人在说这个名字。
池意大笑：“他出了这个大丑成了江湖笑料，恼羞成怒自昷州发出三千两黄金的悬赏，要求捉拿江湖上如今人人都在猜的千面三生君，众人便明白，他那日恐怕抓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千面三生君。”
“石寮好歹是弯刀堂少堂主，竟然被一个江湖盗贼堂而皇之的羞辱，好笑。”
“而这千面三生君不知道是男是女，见到过他的人，有说是个男人，有说是个女人，传言满天飞，他夜夜赴会女子谈情说爱，又被有断袖之癖的石燎当成是个男子捉回去，于是也可以猜测他肯定是个男子。”
“据说石燎府中多是肤白貌美、要细腿长、柔顺惹人怜的小倌，石燎用迷香将人迷晕都要带回去，我猜这千面三生君的样貌身形定然更不输寻常男子，便更有趣了……你说是吧，千里？”
月千里：“……殿下，别猜好吗？”
池意眨眨眼：“你不舒服？”
月千里对石燎简直倒尽了胃口，难言气闷：“没有，只是你这么一说，方才那石燎还抓了我，我有点浑身犯恶心。”
一直不曾插话的江不夜骤然停住了脚，他偏过头来，语调很轻，甚至有些云淡风轻到让人悚然的地步了：“你说什么？”
众人停住脚，虞行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忽然起来了，池意也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唯有月千里毫无所觉，还绕了绕自己的肩膀抱怨道：“痛死我了。”
回头就整死他，他阴暗的想。
江不夜又抬步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平静无虞说：“回去把衣服换了。”
月千里说好。
又见江不夜一只手递来用油纸包好的吃食，现下已经是午时过了，显然是知道他起不来，专程给他自斋堂包好带过来的。
月千里被他安抚笑了，接过开吃，只有江不夜会注意到他饥肠辘辘。
虞行见他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谈话间只见长阶之上一座金顶恢宏又带着朱红古韵的五层阁楼，四角挂着金铃随风轻响，耀眼夺目，在正中央有一口漆黑金纹半人高的四方青铜鼎，鼎中插着细密的红色香烛，烟雾缓缓腾升而起，最终消散于无形之中，露出阁楼牌匾上般若禅林四个庄严肃穆的隶书大字。
月千里上前，看见这口鼎足足有半人高，鼎上金纹并非寻常金纹：“莫非是诸侯征战之时那口威名赫赫的天照金鼎？”
池意也来看，道：“看金纹，的确不是我朝流行模样。”
江不夜与虞行先一步上了台阶，站定在阁楼前，却发现大门开了一扇，无人驻守，怀净大师所说的般若禅林内乃有一小师父在抄写经书，如今倒没见着人。
月千里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迈步进来，目光最先触及到的就是几乎绵延望不到尽头的镀金乌木书架高耸至顶，自最上方的窗柩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之中更有微尘翩翩而舞，一路飘然而过层层叠叠或黑或褐的竹卷典藏。
而一道古旧风尘又素朴的楼梯旋转而上，消失在幽暗之中。
这般若禅林内部竟然如此恢弘壮阔。
池意捏着鼻子挥着手道：“一股子腐木与油墨味。”
五层藏书阁，恐怕有数万卷书简，月千里轻轻摸了摸这乌金木所作之书架，小声道：“难不成这五层藏经阁，只能我们自己翻完吗？”
佛经古籍、武林秘法、江湖异闻，皆可从中寻得，若无人指引，简直是大海捞针，只能日夜耕读。
虞行仰头观察这四周壁画，悻悻道：“头疼。”
江不夜：“上楼找找，怀净大师说有一位名叫寺慎的小师父，在禅林内抄经颂文。”
众人拾阶而上，自书架之中穿行而过，月千里竟然有一种误入迷宫的错觉，本以为一楼如此，往上会轻松些，岂料上了二楼，入目只是更为广阔密集的书海，只看得人头大，每一层楼都随机分散地摆着一张书案，桌上空无一物，唯有五楼上了锁。
只有三楼的书案上有一盏未燃尽的烛台，四周散落着竹卷，放着笔墨，却不见有什么人影。
池意看了抱臂猜测道：“我听闻这般若禅林本来是归仙逝的怀远大师整理 ，如今怀远大师仙逝，换了个小弟子来守藏经阁，般若禅林一般又无人前来，那寺慎小师父恐怕偷懒去了。”
“他若不在，我们岂不是要从天亮看到天黑了，我最讨厌看书了。”
月千里简直不能再感动了，认真道：“我也是。”
虞行已经自觉将目光移向江不夜了。
三道灼灼目光眼巴巴地落在江不夜身上，他沉默片刻，谨慎道：“一人一层，先找找看吧。”
三人齐齐哀叹，便拽过江不夜凑在一起划拳定输赢，最后留江不夜在四楼，月千里下了四楼停在三楼，冲池意和虞行挥手，认命的过去捡了本书翻开起来。
……
同一时刻，往生池旁。
刚撒完鱼料的寺平还未站起身，便一把被人摁进了水里！
口鼻瞬间呛进了水，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想叫却又叫不出声音，却又忽然被人从水里拎起来呼吸新鲜空气，还未放松，便又被人抓着后脑勺往水里浸，如此反复，直到他精疲力竭几近脱力了，才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寺平被一脚踹中胸口倒地，抬起头来，只看见石燎居高临下地咒骂道：“你这臭哑巴，我叫你栽赃污蔑我，贱货。”
寺平听见抬起头，目光带着宛如毒针一般的蚀骨恨意，石燎被他看得恼怒，一巴掌打过去，这一掌用了七成的内力，瞬间就扇得寺平五窍流血，眼前发黑，左半边脸高高肿起青紫。
石燎啐了一口：“你还敢瞪我！”
他揪住他的领子：“我告诉你，今日之事就是给你一个教训，我管你是不是哑巴，我堂堂弯刀堂少堂主，问你话你就要答，知道吗？”
他道：“你师父怀远有没有给你留下来什么东西，尤其是书之类的，这种？”
他朝身旁伸手，让手下将那本写着天地无私的刀谱放到自己手中，又往寺平眼前怼了怼，让他好好辨认清楚。
寺平看了一眼，忽然扬手夺过那本刀谱将其撕了个稀烂，纸片飘落在往生池上，就像是雪花似的，又冷又寒。
石燎阴怒地踹了他一脚：“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给我丢进这破池子里去。”
弯刀堂一人上前小声道：“少堂主，这里好歹是在千佛寺地界上，堂主要您办事，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了吧。”
石燎摸着身侧的金刀，有些不耐道：“我爹说的我都记着呢，用不着你提醒我。”
他又道：“你觉得今日护着这臭小子的人，眼不眼熟？”
“少堂主，您不会看上他了吧……他今日出手，看起来不是一般人。”手下委婉道，“这里不是咱们弯刀堂的地盘，万一武功在你我之上闹大了……”
石燎鄙夷道：“方才我抓住他肩膀他都挣脱不开，要么就是个没内力的废物，要么就是武功低微，不值一提。”
手下很想问他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压低了声：“少堂主，可他身边那两个背剑的看起来也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他用个石子儿就能把你手中的刀震飞了，我觉得……”
石燎瞪着他，脸色阴沉地能滴水，他闭嘴了。
石燎道：“蠢货，我问你觉不觉得他眼熟，五月前昷州大街上那个千面三生君伪装的身形，像不像？”
手下醍醐灌顶：“确实有些像，不过那时候昷州街上抓得那个穿了身白衣服，脸和声音也不太像，那时候那人手上还有一管洞箫，这个手上没有……”
石燎死死地攥着手：“一定是他，他让我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他！千面三生君！”
“可少主，你刚刚才说他是个没什么内力和武功的废物，千面三生君武功一绝，轻功更是神出鬼没，不是自相矛盾吗……”
石燎揪住他的耳朵：“蠢货，他若想藏匿武功身份，还会让你我看出来？你去给我想让他现真容的办法，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了少主！我我我立刻下去想。”
石燎松开手，想起那身清瘦的白衣背影，每一寸都长在自己的心口上，他家里养了那么多的小倌，却没有哪一个能让他魂牵梦绕至此，只要一想那衣袍之下圆润的肩膀、光滑赤裸的脊背，窄窄的一截腰腹……他就已经浑身兴奋到爆炸了。
能将这样的极品美人抓到手，此生无憾了。
他停下脑海中令人战栗兴奋到极致的躁动，放了狠话：“如果是他，我要将他也脱光了吊在房中日夜鞭挞，让他也知道我所受奇耻大辱，若不是，一个武功低微的普通人，还不也是一样随我拿捏。”
“三日之内，务必给我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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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放下手中翻飞的书卷，将敞开的窗户合上了。
许是凌霄山太高，山巅冷风吹得人哆嗦，外面天色已经有些阴沉，门窗一合上，这偌大的书阁竟然昏黑的可怕，他在角落里将书案上那方未燃尽的烛台端走了，火折子一点，瞬间就将他周身照得亮堂起来。
他端起烛台穿过长廊，干脆席地而坐将烛台放在一旁，靠着红漆书架坐下来翻下面的卷本，光线暖红，竟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草草翻完，他将书小心放回去，又抽出来一本。
细长干净的手指掠过书卷上的字，她粗粗翻了几眼，便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塞了回去。
拿到下一本黑色封皮地典籍，他眼睛还在看，翻纸地速度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头软软地往书架上一靠，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已经无声走了上来，一身黑金圆领袍，溶于黑暗之中诡秘莫测，几乎像个杀手一般悄无声息，他落座于桌案前，正要点灯，发现烛台不见了。
有人在。
楚渺寒站起身，如幽灵鬼魅在书架之中穿行，终于在书海之间逐渐看见万千丝朱红色的光，他绕过书架，站定在火烛前。
下一秒，烛灯燃尽，光线骤然消失，他立于黑暗之中，仍旧是看清了灯灭前最后一张如画如梦的容颜，停住了呼吸。
咚咚。
咚咚。
咚咚。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几乎震耳欲聋，经年盘旋在自己脸上的千情丝，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