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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南城 草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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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表感谢,克洛伊擅自做主,把安娜请进了韩书白的房子。
门口有两双男士拖鞋,克洛伊径直把一双稍大点的穿走了。安娜问韩书白有没有鞋套,韩书白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次性拖鞋,撕开包装,捏着弧度的边缘套进了另一双男士拖鞋里。他蹲在地上,示意安娜踩进来。
毛毛是韩书白在煮云吞的时候,不停地在扒门,才被韩书白发现教育的。
韩书白给她们一人盛了一碗云吞,坐在了安娜对面。安娜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却只是拿着勺子翻腾,并未入口。
“不喜欢吗?”韩书白向来关注安娜的情绪。
安娜回过神来,“没有。”她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烫。”
克洛伊观察着他们的对话,按捺住心底轻不可闻的酸涩,装作心不在焉地逗弄着毛毛。毛毛似乎感知到她低落的情绪,舔了舔她的手心。
韩书白起身,从柜顶取出一袋狗粮,倒在一次性塑料碟里,把毛毛引到阳台。
“Julian很细心是不是?”克洛伊看了一眼安娜,又看着韩书白的背影,自顾自地说道,“他是我华文老师,在纽约的时候。我养父怕我在学校交不到朋友,长着个东方脸,就说给我找个中文老师,在学校多跟华裔或者留学生在一起玩。”
“他挺喜欢中国留学生的,although don't know why.”
“反正不知道他从CN哪个地方找来了Julian,说要给我上课。”克洛伊两手一摊,“我又不是中国人,下课还要上课这套对我可不管用。我就闹脾气,绝食……但我偷偷吃零食了actually……anyway,我还是见他了。”
“试了十五分钟,讲得很好,专门找我感兴趣的讲……把我喜欢的讨厌的都摸得很清楚。”克洛伊连连感叹,“你看我现在的中文,他只教了我一年哦,我就能说成这样。”
“那说明你也很聪明。”安娜可观评述。
克洛伊扬起一个“当然了”的笑容,自然笑纳。
“对了,给你看我们的照片,三年前圣诞节在时代广场拍的。”
说着,克洛伊丝毫不顾她是否感兴趣,硬是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她面前。
不是安娜想的双人照。照片里有五个人,克洛伊和两个金发碧眼的男生站在前面,笑容灿烂。郭天玉和韩书白靠后挨着,郭天玉的手半搂着韩书白,拽拽地比了个耶。韩书白笑得很淡,视线漠然地落在前方,目光却不对焦。
安娜捏住勺子的手却微微一顿。
她撇过脸,下意识地吸溜一口云吞。
此时的韩书白也回归餐桌,他拉开椅子,随口问道:“你又给她看什么了?”
“喏。”克洛伊把画面推到韩书白前,“我们三年前在时代广场拍的照片。”
韩书白快速地看了一眼安娜,安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围巾。
韩书白脖子上围着的,是安娜十五岁时翘了一个星期的作业给他织的生日礼物。
收到后却把她训了一顿,围着围巾训的。安娜一个字也没进去,只觉得不愧是她选的颜色,随便裹着都这么好看。
没想到他还带着。
安娜心情有些复杂。却也因心里有事,云吞不知不觉就见了底,虽然她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无知无觉的克洛伊还在翻照片,她忽然感叹:“Julian,我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没有两个人的合照。”
“我只当了你一年的老师。”韩书白淡淡地开口,“没有很正常。”
“用教我的教材吗?”一直不说话的安娜忽然笑着开口,语调说不上不好,开玩笑的意味,却让韩书白心揪紧。
“不是。”韩书白下意识否认,还想说什么,却看安娜已经心不在焉地别过头,似乎没有听下去的打算。
安娜环视着先前电视柜上放着的照片,已经被收走,柜台整整齐齐,没有东西。
韩书白也只是当了安娜四年的家教老师而已,确实对他而言自己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可能只是忘记收拾的杂物,一时放在了柜台,又偶然被她看到。
“还要吗?”
韩书白抽了张纸递给安娜,柔声问:“锅里还有,还饿不饿。”
克洛伊发誓,她就没听到过韩书白这么温柔的声调。
啧。
她在心底默默地唾弃了半晌。
安娜要去洗碗,被韩书白阻止,他把安娜推到厨房外,严肃地说,“你去客厅帮我等一下外卖就好,洗碗不用你来。”
“哦。”
安娜摸摸鼻子,转身,与克洛伊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
克洛伊坐在位置上丝毫未动,她朝安娜眨了眨眼,用嘴型小声说,“你们真的好配。”
“什么?”安娜蹙眉。
“perfect match,”克洛伊用英文复述,“you guys.”
安娜看着克洛伊,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曾经的安娜看韩书白的眼睛。
热烈,坦荡,痛楚。
别无二致,青出于蓝。
她忽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情绪来。
“你们也很般配。”
安娜说,不知道说的是克洛伊,还是像克洛伊的安娜。
克洛伊听懂了,她耸耸肩,“我也觉得。”随手拿起一杯韩书白斟好的茶,“但他有喜欢的人。”
安娜不想再听下去。
“谁把老子拖鞋穿走了。”
不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郭天玉光着袜子,大喇喇地推门进来,看见克洛伊和安娜倒也不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审视了一番,嗤笑道:“你要揽新会员还是怎样?”
克洛伊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伸出半只脚,“我穿着,你光着吧。”
“没事,我也要走了。”
安娜起身,正要把拖鞋收好给他,却被郭天玉按住,“不用,我逗书白呢。”
说着,韩书白端了碗云吞出来,系着围裙的模样宜室宜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向来迟了的郭天玉,叹道:“你直接踩进来吧。”
郭天玉刚来,安娜就走多少有点失礼。他们站在阳台上,任由晚风撇过凌乱的头发,郭天玉半挨着栏杆,眯着眼,享受着只有在韩书白这里才能感受到的短暂惬意。
“郭天玉,”安娜忽然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跟陆征闹掰了,亦曲的合约还算不算数?”
听罢,郭天玉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问题踩到他心水上,他长臂一挥,半个身子搭在了安娜肩上,“我是这种人吗?别说一纸合约,现在整个several送你都行。”
安娜冷着脸瞅他,似乎是在警告他别乱开玩笑。
郭天玉无所谓的翻转掌心,右手指尖绕过安娜脖子,轻轻地敲击左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劳力士手表。
“你可以关注一下财经新闻,明天这个时间。”
不出他意料,南城将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郭天玉给这场演出定了个标题,“皇帝回归。”
“所有属于我的都会属于我,several于我而言,今后不过只是……”郭天玉把拇指和食指拓到最大,又缓缓捏合,“这样。”
他好像意有所指。
安娜没听懂。
郭天玉懒得跟中文不好的人扯皮。听着身后不悦的脚步声,郭天玉笑着转身。举手投降,但还是抽空侧头问了一句安娜:“你想通了?”
安娜摇了摇头,“跟你说的没关系。”但安娜没完全否认,“我想通了另一件事。”
“随你,”郭天玉心情颇好,今天对着安娜的话都多了些,“你要是结婚了,我送Several给你做礼,如何?”
安娜打掉了他举在头顶的手。
毛毛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着,见克洛伊还在跟郭天玉聊天,她机灵地跑去找安娜,两只爪子扒着安娜的裙子,嘴里还衔着“赶紧带我去玩”的狗绳。
“毛毛。”韩书白警告似地弹它的眉心,她呜呜叫了几声,委屈地跑去克洛伊脚边趴着。
正巧外卖送到,韩书白取下后径直递给安娜。
安娜微怔,下意识问,“什么?”
“草莓。”韩书白微笑着把绳耳挂在她手腕,“看你心情不好。”
郭天玉不耐烦地把克洛伊和那只吵人的玩意送走,耳根总算清净。安娜不用他送,自己溜得比谁都快,跟被鬼追似的。近来工作繁忙,应酬接连,肠胃又犯了老毛病。他向韩书白吐着苦水,就想来这儿蹭顿饭吃。
没想到,煮给他的云吞还被那两人吃了去。
不过幸好,韩书白没想着放他鸽子,而是又煮了一碗。郭天玉美美地坐在狭小的餐桌前,高大的身子遮住大半光线,显得有些不搭。
“你打算赶尽杀绝吗?”韩书白问。
“不吧。”郭天玉举起筷子,夹起一个云吞,笑眯眯地看着韩书白。云吞皮软烂,光是平稳举着就已经有滑落的征兆。
“毕竟,那两个私生子,都算得我亲戚。”
这样诡异的话语,郭天玉却说得丝毫不着调,充斥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郭家在整个南部地区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物,说是实业皇帝毫不为过。
郭天玉是郭家独子,掌上明珠,自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七岁还没生性,就被以精英培养为由,送去了南洋。
所有人都以为是父母立意深远,爱子心切,却没想到是为他们同时存在的情人腾地方。郭家家大业大,是不屑于同低阶家族联姻的。
他们的传统是——内部姻亲。
郭天玉的父母是远方表亲,过了三代,但依旧是亲戚。
他们恶心这段关系,但为了郭老爷留下的高不可攀的家产,依旧生下了郭天玉,甚至装得琴瑟和鸣,给了郭天玉一个挑不出错的童年。世人皆称道,郭家生了个小皇帝,父母疼爱,老爷器重,小公子长得还顶漂亮。
然而那两人却是一步步,借留学之名逐步馋食郭天玉的份额。
等郭天玉回过神来,他的父母带着两头的孩子,已经领到了爷爷面前。
若是圈子里的某一方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生的,那叫野种。
但在郭家,一男一女都是郭家人,生下的孩子也都是郭家人。
老爷子冷笑一声,似见怪不怪,他单独把郭天玉叫去,把他打了一顿——这就是掉以轻心的下场。
但总归是郭家的孩子,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都是孙辈,自己在身边带大的跟突然冒出来的,自然不一样。但老爷子只给了郭天玉郭家最为低端的服装行业——溢价的奢牌,他说,你能做好,我再把家交给你。
做不好,就等你父母的那两个孩子分了你的家业吧。
所以陆征跟安娜看到的,明明在美国读书,郭天玉回国的频率却高得吓人,以为是纨绔子弟不务正业,没想……
那时起,郭天玉就已经在布局了。
现在不过只是……该收网了。
“书白,”郭天玉笑着唤他,“要是失败了,我可能得来这儿跟你挤挤了。”
韩书白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水,“有我在,你不会输。”
“是吗?”郭天玉的长腿在桌下把韩书白虚虚圈住,撇过脸,语调轻得似羽毛,“那可惜了。”他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