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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梅花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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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抱朴强自镇定,装作未瞧到楚望嵊,亦未闻其声,淡定地深呼一口气,急步朝张婶走去,边走边问:“张婶,您怎一人在这里,其他人呢。”
心里碎碎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楚望嵊突然眼睛瞎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抱朴,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这时张婶无头无尾地说出一句话,便将林抱朴推出十丈之遥。
“张婶!”林抱朴惊愕,平时柔柔弱弱走一步喘三步的张婶哪来这般大的力气。
还说让他走,他已经把幸草村当作了他的家,他还能往哪走,他那里也不愿去。
就在林抱朴愣神之际,楚望嵊温润的声音如钝刀割肉般在林抱朴耳边响起,听的他浑身抖了个机灵。
“师兄,她是妖物。”楚望嵊突然闪现到林抱朴身前,有力地大手拽住林抱朴的右臂,钳制他朝张婶走去的步伐。
“这位兄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林抱朴面上面无表情,心底银牙都快要咬碎了,不是?这一直发抖的身体怎么回事?
林抱朴心里无语凝噎:原主,你肌肉性记忆排斥他就排斥他,可咱有必要这么怂吗,不就是被这家伙碰了胳膊,有必要腿都打颤吗。
还有,这剧情能否再离谱点,原主在幸草村生活了三年,好歹曾是一天之骄子,幸草村里有邪没邪,他能辩不出来?
再者,即便张婶是妖邪,日日只做平常农妇,喂喂鸡种种地的妖邪能坏到哪里去,分明就是楚望嵊这个外来人扰乱了村子的平静。
“自师兄从望仙街救了我之后,我便日日打探师兄的消息,然师兄像是一下子消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连守一仙宗都寻不到师兄的半分踪迹,师兄,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吗。”
“你在说什么,小爷我听不懂,放开小爷!”林抱朴目不斜视,将不懂原则贯彻到底,反正不管楚望嵊说什么,他句句不懂敷衍到底。
不过是望仙街的一面之缘,至于记得这么清楚吗,那日还是灵萃宫外门弟子的楚望嵊被湦国太子当街羞辱,并要强行废去其修为,原主看不过去,痛打了湦国太子一顿,顺带将楚望嵊救走罢了,其实,若换成其他人,原主也会这样做,只因原主跟这湦国太子有仇,早就想把那太子狠揍一顿,却不想给自己惹出这个叫楚望嵊的祸端。
“原是师兄失忆被妖邪困在了这一方小天地,师兄放心,等我杀了那棵梅树妖,便带师兄走。”楚望嵊松开禁锢林抱朴的大手,方消失的净痕剑出现在他的右手中,朝张婶一剑挥去,剑身透如琉璃,映出三生石纹路,张婶的身影在金光中化成飘散的萤火,随之取而代之的是一截开了一簇梅花的梅花枝。
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不给林抱朴反应的余地,在林抱朴看来,纵然楚望嵊再如何,作为天选之子,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无辜者下手。
“张婶!”林抱朴使出全身力气挣脱楚望嵊,跑向张婶方才站定的位置,慌乱捡起地上色梅花枝,流下一滴泪来。
他素日里其实与幸草村的村民并没有多少交集,或者他连村里的人窦唯认全过,然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出这个几乎与外隔绝的幸草村民风淳朴,虽然他总是想回到现世,却也享受留恋这里的一切,更不希望这一切被打破。
梅花枝上,红艳艳的梅花化作了一抹灰烬,树枝也深褐色变得泛起灰白,林抱朴这才发现,不少的灰白树枝,自他脚下一路蔓延在他的四周。
“你杀了她,你竟杀了她!她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杀她!你又凭什么决定这些村民的生死。”林抱朴目光涣散,望着楚忘嵊步步逼近的身影,心中如被千钧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这一刻他不知所措,只想逃避楚望嵊已经找来的事实。
“师兄,你亲眼所见,此般人等,不过是梅树妖以梅花枝幻化而成的妖物罢了。”楚望嵊立于林抱朴一步之遥,温润如玉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无奈。
“我已说过,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自幼长于幸草村,他们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无需你一个外人妄加评判。”林抱朴缓缓站起身来,躲开楚望嵊即将与他碰触的手,身子倒退了几步,与楚望嵊拉开距离,接着说:“是妖又如何,与你何干!他们在村中安居乐业,你一来便夺了他们的命,你才是恶人,烦请滚出我们村子!”
“师兄,你被妖物蒙蔽心智,待我杀了她你自会清醒。”楚望嵊望向林抱朴的双眸,如秋水般清澈,流转间似有柔波轻漾,温润而柔和。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而去。
林抱朴随着他的身影望去,那个方向正是他视做家的地方。
心中慌乱更甚,紧随其后,跑着赶回去。
院内,虞娘一袭红衣,端坐石墩之上,手中木梳轻抚大黄牛的毛发,眸中含笑,神情恬淡。即便凛冽的剑气横扫而至,她亦未挪动分毫,依旧专注地为牛梳理毛发。
净痕剑悬停于她眉心一尺之处,她似毫无所觉,大黄牛也淡定极了,悠哉悠哉地左右甩着尾巴。
“奇怪,既是恶妖,为何气息如此纯净,竟无半分妖气泄露?”楚望嵊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至少是活了五万年以上的妖,修为高深,或是有法宝相护,自然是看不透。”他的识海之中系统的声音如天外梵音,缓缓响起。
“可我总觉不对。”
“宿主,你身为半妖半鬼之躯,身上可曾泄漏一丝妖气或鬼气。”系统反问。
楚望嵊默然片刻,淡淡道:“既我亦为妖,为何还要杀妖,若如此,我是否最该杀的便是自己。”
“你身负仙骨,自与它物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良久,见楚望嵊不语,系统又道:“宿主,你不信我?我已说过,她修为高深,你看不透正常,你只需晓得,她用妖术迷惑了你的恩人。你不杀她,你的恩人就不会清醒,也不会跟你回仙宗,更不会认你这个师弟......也不会接.....”
“不要擅自窥探我的心思。”楚望嵊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打断系统的话。
“是”系统应声而止。
“她为何如此从容。”
“许是知道逃不掉。”
“你既已说她修为高深,怎又说她逃不掉,纵然我有净痕在手,也不过是金丹修为,她如何逃不掉。”楚望嵊眉头微蹙,心中疑惑更深。
“宿主,来不及了。”系统叹息
林抱朴匆匆赶来,目光触及虞娘颈前的剑,恐慌急声道:“虞娘!快躲开!”随即握紧拳头,克制来自心底的恐惧,怒视楚望嵊:“你道貌岸然,是非不分,岂配修仙!你既称我为恩人,那我今日便要你报恩——收剑,滚出幸草村!”
暮色浸染的山风裹挟着枯蝶般的落叶,掠过楚望嵊蒙着薄雾的温润眸子。他喉结微动尚未出声,虞娘的木梳已然停驻在黄牛脊背,其右手向虚空轻探,一根梅花枝便悄然落入掌心,枝头在她指间轻轻一转化作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左手仍抚着躁动刨蹄的大黄牛,右腕轻抖间,剑锋破开暮色,与净痕剑相碰。
“锵——”
双剑相击,铮然作响,清越的金属颤音荡开层层气浪。虞娘冷眸扫向林抱朴,语气不耐:“臭小子,闪远些,莫要碍手碍脚。”说罢,她目光转向楚望嵊,唇角扬起一抹讥诮:“要战便战,何必惺惺作态,平白耽搁老娘工夫。”
楚望嵊望向林抱朴,温声道:“师兄,且退远些,护好自己。”言毕,他袖袍轻拂,一道柔和灵力将林抱朴送至远处。与此同时,被虞娘挑飞的净痕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稳稳落回他掌中。
虞娘眸光一凛,周身气息骤变,褪去了平日的村妇模样。虽仍身着林抱朴所赠的红衣,容颜却年轻不少,眉心朱砂梅印明灭流转,鬓间木簪化作灼灼红梅,一株虬枝横斜的梅树虚影在她身后骤然绽开,红绡漫卷处,连山风都浸染了胭脂色。素手轻扬间,哀鸣的黄牛已落在林抱朴身侧,她又信手掷出件物什,林抱朴下意识接住,竟是那枚托丰大卖出的平安锁。虞娘的声音随风飘来,带着几分慵懒:“长辈所赠的平安之物,岂能随意变卖?带着大牛去后山候着。”
林抱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虞娘与楚望嵊已交手起来,原主记忆中对气运之子的戒惧,加之“气运之子必有挂”的定论,让他生生咽下喉间话语,五指深深嵌入掌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凝眸如锁紧锁虞娘身影,眼角余光始终未离楚望嵊分毫,大黄牛同他一样,尾鞭虽破风甩出残影,却似踏在云絮之上,未掀半分尘嚣。
绯烟与霜绡当空交缠,妖力裹挟着剑气在空中织就千重霓绡,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土石崩裂,顷刻间,周遭一片狼藉,包括院落旁那座即将完工的四合院。唯有林抱朴与大黄牛所在之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护住,安然无恙,与四周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出乎意料的是,落下风的竟是楚望嵊,他之前虽早觉虞娘不凡,却未料她竟是渡劫期大能。楚望嵊纵有逆天气运与神剑相助,终究不过金丹修为,在渡劫威压下溃如雪崩,楚望嵊唇间血珠溅落如雨,梅枝缚灵寸寸入骨,血渍在浅衣上晕开,净痕剑斜插焦土,剑穗沾尘,他踉跄跪地时,恍若谪仙堕入泥淖,好不可怜。
一切太过顺利,林抱朴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莫名的心慌,就在虞娘剑锋距楚望嵊心脉仅剩半寸时,异变陡生,净痕剑破空而来,林抱朴只觉腕骨剧震,剑柄已如寒铁烙进掌心。神识恍惚间似踏碎万千镜面,待清明时,剑锋竟自虞娘背心透出三寸——绯色身影正缓缓倒映在他震颤的瞳仁
“噗——”
血珠顺着剑锋滚落,一滴,两滴,洇透了地上零落的梅瓣。虞娘身形微晃,却始终未回首。她的声音依旧清浅,恍若闲话家常:“臭小子,叫你走偏不走,这下可好,着了道……”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几近昏迷的楚望嵊识海中响起:“宿主,天命难为,你杀不掉的,自会有人替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