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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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锦黎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他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木雕，一动不动，眼睛空洞地望着那几粒从香囊中滚落出来的、深紫色的定魂香。
原来，这世上真有连神明都定不住的魂，留不住的心。
窗外的天色由浓得化不开的墨，渐渐晕染开一抹灰败的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挣扎着照进这间冰冷的公寓，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光线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将苏锦黎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电子音，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响。
是密码门锁被开启的声音。
苏锦黎僵住了。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撞击，一下，又一下，撞得他生疼。
他回来了。
苏锦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像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节酸涩的悲鸣。他看到那扇沉重的门被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谢沉渊回来了。
他穿着昨夜出门时那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只是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褶皱。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领口的两颗纽扣解开了，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宿醉后的疲惫和倦怠，但那双桃花眼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神采，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他真正地放在心上。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高级雪茄、陈年威士忌，以及一种苏锦黎从未闻过的、甜腻又陌生的女士香水的气味。
那股味道，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刺入苏锦黎的心脏，然后狠狠地搅动。
谢沉渊随手将门关上，踢掉脚上的皮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他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蜷缩在沙发角落的苏锦黎，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仰头就灌了大半瓶。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转过身，视线随意地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苏锦-黎的身上。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怎么坐地上？”他的声音带着清晨时特有的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板凉。”
苏锦黎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就那么仰着头，安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想问，你去哪了？你和谁在一起？你还记得你对神树许下的诺言吗？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答案。
那个被他遗忘在家的手机，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答案。
谢沉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种眼神太过纯粹，也太过沉重，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束缚。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掉落在苏锦黎脚边的那个香囊，以及那几粒散落出来的草药。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在弄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锦黎，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蔑和不耐，“阿黎，我和你说过，我不信这些。”
没用的东西。
苏锦黎的心，被这五个字狠狠地刺穿了。
他熬了两个通宵，扎了满手指的针眼，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包含了他所有爱意和期盼的香囊，在谢沉渊的眼里，只是“没用的东西”。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原来，他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笑话。
苏锦黎缓缓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双腿一阵发麻，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谢沉渊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不自然地插进了裤袋里。
“我们谈谈吧。”他说。
来了。
苏锦黎在心里对自己说。
审判的时刻，终于来了。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乞求，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那张巨大的沙发前，端正地坐好，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谢沉渊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而放松。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白色的烟圈。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英俊的脸，也让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阿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三个月零七天。”苏锦黎轻声回答，每一个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个月……”谢沉渊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像是有些感慨，又像是觉得有些可笑，“时间过得真快。”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说：“这三个月，我过得挺开心的。你很乖，很听话，也很……干净。”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了一个他认为最贴切的词。
干净。
苏锦黎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干净，所以容易上手，也容易厌倦，是吗？
“但是，”谢沉渊话锋一转，而这个“但是”，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任何事都有一个期限，对吗？就像再好玩的游戏，玩久了也会腻。再好看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觉得平常。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没有争吵，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他就那么平静地，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定义成了一场“游戏”。
苏锦黎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才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所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分手。”谢沉渊纠正道，他似乎不喜欢这个词，觉得它太过纠缠不清，“是结束。一场愉快的旅途，到了终点，就该体面地告别，不是吗？我们好聚好散，别弄得太难看。”
好聚好散。
苏锦黎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他从千里之外的家乡，抛下一切跟他来到这里，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好聚好散”。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烟雾笼罩的男人，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温柔，也可以如此残忍。
“我明白了。”苏锦黎说。
他的平静，似乎让谢沉渊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会有一场哭闹，或者歇斯底里的质问。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应对的说辞。可苏锦黎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接受了。
这让谢沉渊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地感到一丝不舒服，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你明白就好。”他将烟头在水晶烟灰缸里摁灭，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推了过去，“这张卡你拿着，没有密码。里面有多少钱我也不清楚，但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那张薄薄的、泛着冷光的黑色卡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苏锦黎的脸上。
它将他仅存的一点尊严，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在这场被他视若神明的爱情里，他只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商品。三个月零七天的陪伴，可以被折算成一串冰冷的数字，然后干净利落地两清。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
苏锦黎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黑色的卡片，像是盯着什么肮脏的、会玷污他眼睛的东西。
“我不要。”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容置喙的坚决。
“什么？”谢沉渊挑了挑眉，似乎没听清。
“我说，我不要。”苏锦黎重复了一遍，他抬起眼，第一次直视着谢沉渊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不再有爱慕和依赖，只剩下冰冷的、破碎的骄傲，“阿妈从小就教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不干净的钱，更不能要。”
谢沉渊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识时务的清高。
“苏锦黎，”他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别给脸不要脸。我给你，是我的情分。你拿着，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别逼我用其他方式让你离开。”
“我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行囊。”苏锦黎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走的时候，也只会带走我自己的东西。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他说完，不再看谢沉渊一眼，转身就朝卧室走去。他的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雨中宁折不弯的小白杨。
谢沉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他没想到，这只平时温顺得像猫一样的兔子，竟然也会有伸出爪子的时候。
他站起身，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算了。
他不想再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林晚那边还等着他的回复。
“随你。”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将那张银行卡留在茶几上，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他甚至没有再看苏锦锦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开门，关门。
“砰”的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直到那沉闷的关门声响起，苏锦黎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地。
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地板上，悄无声息。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所有的呜咽和悲鸣都吞回肚子里。
咸腥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原来痛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客厅照得一片通明。光线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飞舞。
那张被遗弃在茶几上的黑色卡片，在阳光下，泛着冰冷而刺眼的光。
它像一座墓碑。
埋葬了苏锦黎的，全部的爱情。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