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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失语 ...

  •   “呔!”仇跃突然从树后跳出来。

      手环亮起心率过高的警报,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仇跃,郁棘大口大口喘息,扶着腰缓慢向前走。

      他们跑的距离一样,仇跃却跟没事人似的,“少爷你是缺乏锻炼啊。”

      “你个,体育,生,跟我,比,什么。”郁棘说俩字就要喘口气,一句话吐泡泡似的花了半分钟吐完,才终于直起腰。

      “你这是累得还是结巴?”仇跃问。

      空气像刀一样剌着肺泡,郁棘瞪他一眼,“反正,都是,你闹的。”

      “冤枉啊郁大人!”仇跃跟着郁棘挪小碎步。

      猛烈收缩的肺腑终于平息,郁棘安定下来,看向他小腹,“你伤,没事吧。”

      “没事儿。”仇跃愣了愣。

      他无罪陈词腹稿刚写一半,被郁棘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打断,鼻头忽然有点痒,用手指蹭蹭才发现是一小团絮。

      “啊啾——”仇跃这喷嚏打得差点震飞一树鸟。

      正凑近他的郁棘也被震得停住,忽然反应过来,仇跃穿的白色卫衣,薄薄一层,伤口要真崩开了,这会儿早就该渗出血。

      差点把卫衣盯透的郁棘这才放下心,“真,没事儿?”

      “这点儿小伤,算什么~[1]”仇跃咧嘴一乐。

      郁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句歌,又愣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仇跃是怎么把本来就没什么调的歌唱得这么没有调的。

      “你再,唱句?”他支起猎奇的耳朵。

      “不就是赢吗![1]”仇跃边唱边翘起一侧嘴角。

      这句本来就没调,但仇跃连节奏都对不上,听得郁棘想笑,结果吸进一嘴杨柳絮。

      “呸!”
      他赶紧又戴上口罩。

      这一路跑过来,郁棘白色假发上也沾了点絮团,只是和发色相近,并不显眼。

      “别动,”仇跃却敏锐地注意到,拽着郁棘到路灯旁边,细心地帮他一点点揪掉,“呸完它可别再呸我的歌声了哦。”

      孩子倒是对自己的音痴世界记录水平很有自知之明。
      “嗯。”郁棘定在原地。

      路灯不高,偏黄的光斜斜打在仇跃脸上,鼻梁阴影和颧骨阴影相连,在脸颊圈出一块伦勃朗三角光。
      郁棘发现光里也有块疤,很淡,像趴着睡觉压出的印子,还是如果发现不了就马上消失的那种。

      他猛地低下了头。
      惯性很大的心脏还剧烈跳动着,震得全身皮肤发烫。

      “嗯?后脑勺也有吗?”仇跃凑的更近,小臂在郁棘余光里轻晃。

      不知道是耐力太好还是已经缓过劲儿,仇跃倒一点不烫,隔着假发不小心碰到他皮肤的手冰冰凉凉,跟学校食堂风力超足的空调一样自带吸引力,郁棘瞪眼看向地面的蚂蚁,全身紧绷才忍住没贴上去。

      揪完最后一团,仇跃把絮放在郁棘口罩前揉开,“应该没了,回家吗?”

      他就隔着0.25个安全距离冲郁棘歪头笑着,一副“快拒绝我”的表情。

      “不。”郁棘跟着飞散的絮摇摇头。

      “那去哪儿?”仇跃开始慢悠悠倒退。

      “不,知道,”郁棘跟上去,“你别,倒着走。”

      “放心,我背后长眼了,绝对不会摔。”仇跃凑到他脸前神秘兮兮地说。

      “但我,看着,害怕。”郁棘盯着他,眼尾细微地下垂。

      “啊。”仇跃愣了半秒,迈步到郁棘旁边,两人就这么保持着0.25倍的安全距离并排走。

      走着走着郁棘都想笑,从酒吧掉马开始,他俩哪儿还有什么安全距离,他跟仇跃里但凡有一个感冒的,这会儿早就该传染上了。

      仇跃也没再提去哪,俩人绕着河边儿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半圈,郁棘感受着心跳的余震,才承认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回家。

      为什么?
      跑完步酣畅淋漓的兴奋劲儿没过?天气太好想在外面晃悠?还是就想和仇跃一块儿待着?
      他实在不想否认最后这条,但如果是,这和在家里有什么不一样?

      有些话呼之欲出,又被郁棘果断判否。

      失去答案的疑团越绕越大,却找不到扯开的线头,窝在胃里刺激胃酸分泌,无法消化的情绪撞击食道,又在口罩下闷着发酵。

      太熟悉了。
      情绪性反胃,郁棘伸长脖子咽下大团空气,试图稀释它。

      “怎么了?”才咽到第三下,仇跃就察觉不对劲。

      “有点儿,想吐,”郁棘声音有些哽咽,“可能是,跑太狠。”

      “坐会儿。”仇跃把他按在长椅上,转身跑开。

      没两分钟他就带着瓶水回来,不冰,在晚春的天气里放着竟然还有些温热。

      “这边自动贩卖机里都是冰水,”仇跃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一屁股坐下,“得亏刚才在河对面瞧见个报刊亭。”

      郁棘小口抿了抿,下意识回头想瞧瞧他说的报刊亭,可入目只有一片漆黑,路灯如星星般点缀其中,却只能照亮自己。

      郁棘对仇跃的观察能力十分惊讶,“这么黑,也能,看见?”

      “少熬夜玩手机,你也能看见。”仇跃清清嗓子,挺胸抬头准备开课。

      “放,屁。”郁棘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在骗人。

      “行了不逗你,”仇跃笑笑,“我在山里长大的,一点儿灯没有也能看见。”

      郁棘终于明白他身上压不住的那点儿野性的来源,“什么山,好玩吗?”

      “鹰崖山,跟随城的山连着,你要想爬,能从那儿直接爬过来,”仇跃顿了顿,“那本什么鹰崖山……木头,你最后买了吗?”

      “鹰崖山灌木,”郁棘点头,“买了。”

      “挺好,那书店临死还发挥了点儿作用,”仇跃忽然想起什么,又问,“这书还得你去买二手,这么小众?”

      “我,毕业论文,导师,写着,玩的。他是,鹰崖,山人。”郁棘越说声音越低。

      “毕业论文?”仇跃挠挠头,“你六月就要毕业了?那我借条写的到七月,你还在不在随城啊?”

      同样是关心他的毕业去向,但没听到读研、出国、实习、找工作之中任何一个话题,郁棘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虽然按仇跃的刻板印象,他一个大少爷不回家继承家产,担心这些实在有些奇怪。
      但在全是精英的宴会里,出现一个既不纨绔也不聪明、话都不敢说、连书呆子也没当成的“普通人”,其实是更怪异的事儿。

      郁棘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向下坠,“放心。还,毕业,不了……我,休学,呢。”

      “你这什么逻辑,”仇跃冷不丁被逗乐,“那我可慢慢儿打工还钱了,你别直接从工资里扣啊。”

      “放心,”胃还是不舒服,但仇跃的关注点实在有点儿出乎意料,他犹豫半天还是问出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休学?”

      空气霎时安静。
      树叶被风吹起,像铺满亮片的裙摆,在小河的倒影里不停闪烁。

      仇跃转头目视前方,低声反问:“你想说吗?”

      郁棘心脏有一瞬间的酥麻。
      这是他的禁忌话题,他不想说,不想解释,不想在人前揭开伤疤,再收获毫无共情的安慰。

      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的仇跃竟然发现了。

      胃更加强烈地收缩起来,有些郁棘都不知道内容的话即将喷薄而出,他迅速拧紧瓶盖扔在身边,捂着胸口趴下去。

      “还难受?”仇跃的手在他背上缓缓地顺气。

      郁棘死死咬住嘴唇,浑身颤抖起来,他不敢呼吸,硬生生压制着体内翻涌的情感,憋得眼角都溢出眼泪。

      仇跃忽然搂过他肩膀,伸手把他的额头掰到自己胸口。
      “跟着我呼吸。”

      胸口顶着额头上下起伏,郁棘能听到仇跃心脏的跳动。

      呼吸恢复的瞬间,郁棘再也忍不住,趴在仇跃胸前,紧紧抱住他的腰。

      仇跃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放在郁棘背后的手很快就恢复轻拍的频率。

      不过笨拙转移话题的嘴还是出卖了他的尴尬:“身体素质不行啊郁哥哥,我还没见过跑步能跑成你这样的。”

      那是,哪能跟您体育生比。
      郁棘说完才发现这句他竟然没结巴。
      因为压根就没出声。

      喉结变成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迫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发声,也难以呼吸。
      这就是不停压抑自己的后果,到真正渴望表达的时刻,身体已经无法开口。

      “你家不也有跑步机吗,别光晾灰给我创造工作量啊,你抽空也跑跑……”仇跃在他头顶絮絮叨叨半天才发现不对劲,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子,低头看着郁棘,“怎么不说话?”

      郁棘左手还搂着他不放,右手指指自己。
      我。

      在嘴前放了俩烟花。
      说。

      又摆摆手。
      不了。

      “说不出来?”仇跃满脸担忧。

      他们现在大概只有0.05个安全距离,郁棘的微长卷发被风吹起,随着点头的动作划过仇跃的脸。

      仇跃盯着省略号泪痣上半干的泪痕,咽了咽口水,“哦,那咱今天说段单口相声?”

      郁棘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你猜我为什么辞职?”仇跃问。

      郁棘头后仰起来,思考了半秒,忽然蹲下去抱住仇跃双腿,做出干呕的动作。
      还是没有声音。

      “不是他,”仇跃把他拽回来,“是回去换衣服的时候,那个gay吧老板摸我腰。”

      郁棘想重新搂他腰的手忽然收回来。

      “那手就一个指甲盖在软尺上,剩下全奔着占便宜来的,”仇跃把更衣室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我给了他一拳,辞职不干了。”

      郁棘背后一阵发凉,没明白这是纯粹的单口相声还是杀鸡儆猴,但还是比了个大拇指。
      挺好。

      他抬起屁股退了半米,摆摆手,指着喉咙明显地吞咽。
      不能,忍气吞声。

      这动作对他来讲有些难度,每一次吞咽,胃酸的灼烧感与喉咙肿胀的钝痛都重新袭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不正常”。

      “你还难受?再喝点水?”仇跃没看懂,拧开瓶盖就要给他喂水。

      郁棘拼命摆手躲开,又指向仇跃的腰,做了个搂抱的动作。

      “什么意思?”仇跃皱起眉头,似乎在懊恼自己没好好学门二语。

      “你也想摸我腰?”

      郁棘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深深看了仇跃一眼,心脏砸着血液四处翻涌,搅得欲望如杨柳絮般肆意生长,轻搔过五脏六腑,在体内层层堆积。

      一切的源头就在眼前,却无法抒发、无处宣泄,只能压迫神经,刺得皮肤泛起星星点点的痒意。

      郁棘强忍着心脏酥麻,闭上眼,用仇跃完全看不懂的通用手语,自杀式地“说”:
      “我要是,想摸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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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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