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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坠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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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少年宫的足球场铺着廉价的人工草皮，在烈日下蒸腾出塑胶气味。陈逾白蹲在边线调整相机参数，额头上的汗滑到睫毛，又被他不耐烦地蹭掉。
他其实很久没碰足球了。自从高二那年膝盖重伤，医生建议他放弃高强度运动后，足球鞋就被塞进了储物柜最底层。但今天不一样——祝澄站在场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脖子上挂着他的金属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学长，你确定只是来拍照的？"摄影社的学弟撞了撞他肩膀，促狭地笑，"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
陈逾白皱眉："谁？"
"祝澄妹妹啊。"学弟压低声音，"苏棠学姐刚才脸都绿了。"
“祝澄妹妹是你叫的吗？他下意识看向场边——祝澄正半跪着给一个小球员系鞋带，马尾辫垂在颈侧，发尾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陈逾白猛地转回视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边缘。不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龙舟赛？青龙峡？还是天文台那晚，她穿着他的冲锋衣，袖口松松垮垮地盖到手背，仰头看流星时眼睛里盛着整片银河？
"逾白！"苏棠的声音打断思绪。她今天特意穿了运动短裙，手里拿着两瓶冰水，"喝点水？你脸好红。"
"不用。"他避开她伸来的手，径直走向场边。
祝澄正低头查看刚拍的照片，没注意到他靠近。陈逾白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后颈——那里有一小块晒红的皮肤，随着她调整相机的动作微微绷紧。
"构图太保守了。"他突然开口。
祝澄吓了一跳，相机差点脱手。陈逾白顺势扶住她的手腕，掌心贴着她跳动的脉搏："动态摄影要预判轨迹，不能只追着球跑。"
"那怎么拍？"她仰头看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陈逾白喉结滚了滚，突然拽着她走向场中："我示范给你看。"
陈逾白的手指很烫。
祝澄被他拉着踏入球场时，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阳光晒得塑胶地面发软，她踉跄了一下，陈逾白立刻揽住她的腰稳住她："站稳。"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薄荷糖的凉意。
"你要干嘛？"祝澄小声问。
陈逾白没回答，只是突然吹响她脖子上的金属哨。尖锐的哨声让全场安静了一秒，连教练都回头看过来。
"表演赛，缺个前锋。"他提高声音，目光却盯着祝澄，"有人想试试吗？"
小球员们面面相觑。祝澄瞪大眼睛："你不会要——"
话没说完，陈逾白已经脱掉外套扔给她。黑色T恤贴在他背上，肩胛骨的轮廓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他弯腰系鞋带的瞬间，祝澄看到他后颈的医用敷料边缘完全翘起，露出底下泛红的十字疤痕。
"拍好了。"他回头看她，嘴角扬起挑衅的弧度，"别让我失望，小学妹。"
陈逾白踢球的样子和拍照时完全不同——
快门下的他冷静克制，而球场上的他像一团失控的野火。祝澄的镜头追着他每一个动作：急停变向时扬起的草屑，射门瞬间绷紧的小腿肌肉，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的轨迹。
"漂亮！"她忍不住喊出声。
陈逾白进球后第一时间看向场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的镜头。阳光下，他的瞳孔呈现出罕见的浅棕色，像是融化的蜂蜜。
"再来一张。"他跑过来，呼吸还没平复，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个角度——"
话没说完，一个小球员的传球突然砸向祝澄。陈逾白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足球重重撞在他肩膀上。
"嘶——"他皱眉按住伤处。
祝澄立刻扯开他的衣领查看。陈逾白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锁骨下方已经浮现出一片淤青。她的指尖刚碰到伤处，就感觉他的呼吸骤然加重。
"......我没事。"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祝澄抬头，发现陈逾白正死死盯着她。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汗珠，目光却烫得吓人。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医用敷料下的疤痕为什么会发红。
他为什么带她来这个足球场。
天文台的SD卡里，为什么只存着她一个人的照片。
"陈逾白。"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你——"
"逾白！"苏棠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校医来了，你快......"
陈逾白没动。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祝澄的小指，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很轻、很用力地攥了一下。
"你疯了吗？"陆予川堵在更衣室门口，冷着脸扔来一瓶冰水，"膝盖不要了？"
陈逾白接住水瓶按在肩上，疼痛让他微微皱眉："就踢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陆予川冷笑，"你刚才那个变向，是当年市联赛的招牌动作。"他顿了顿，"因为祝澄？"
陈逾白没否认。
更衣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他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指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兴奋。那种久违的、血液沸腾的感觉，从他握住祝澄手腕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平息过。
"她不一样。"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拍的照片不一样，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陆予川沉默片刻，突然从素描本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昨天画的。"
纸上是一张速写：天文台阁楼，祝澄穿着过大的冲锋衣，仰头看流星的侧脸被月光镀上银边。而陈逾白站在阴影处，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身上，专注得近乎虔诚。
"谢了。"陈逾白把画折好塞进口袋，起身时膝盖传来刺痛，但他只是笑了笑，"帮我个忙？"
"说。"
"别告诉林小满。"
陆予川："......"
祝澄坐在台阶上检查照片，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陈逾白站在她面前，肩上敷着冰袋，发梢还在滴水。他弯腰凑近屏幕，呼吸扫过她耳尖："这张我要原图。"
那是他进球瞬间的特写——足球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而他望向镜头的眼神，炽热得几乎灼穿画面。
"凭什么？"祝澄故意往后缩了缩。
陈逾白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锁骨上的金属哨："拿这个换。"
"这是我的战利品。"她扬起下巴。
"是吗？"他低笑，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她昨晚落在天文阁楼的草莓味唇膏，"那这个呢？"
祝澄伸手去抢，陈逾白却抬高胳膊。她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鼻尖撞上他的胸膛。
"......你故意的。"她闷闷地说。
陈逾白没否认。
夕阳西沉，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祝澄抬头时，发现他后颈的疤痕红得厉害，像是被晚霞点燃了。
"周日。"他突然开口，"来看我训练？"
"你不是不踢球了吗？"
"现在想了。"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蹭过她唇角，"有个小摄影师说......我踢球的样子很上镜。"
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在沥青路面上投下交叠的影子。远处传来苏棠的呼唤声，但陈逾白没回头。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祝澄睫毛上跳动的光斑，和那颗即将坠落的夕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