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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这就是好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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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农村人的客厅都这么极具包容性。
兼具影音室——正门对着的破桌子上就是一台大背头,对没错,就是回收站都不常见的大背头。
兼具会客室——右边靠墙一条长凳子,目测排排坐可一次性会客五人。
兼具餐厅——左边靠墙一张四方桌,调整墙面间距可随意切换三人台、四人台。
兼具停车场——是的,电视机前面还横着一辆正在充电的电动三轮车,以及贴边一辆黑色掉漆自行车。
徐骋拧开了墙面的吊扇开关,凉风习习裹挟着饭菜香。
沈星野确实饿了,李欣悦也一样。
有鱼有鸡有虾还有几个素菜,五六个盘子没一个长得一样的,米饭盛在一个不锈钢盆里,鸡蛋汤的大瓷碗花里胡哨的纹样非常上世纪。
母子俩埋头吃饭,话说得不多,更多时候是徐骋和爷爷在万分感激中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村子。
沈星野只记得几个关键“500人”、“自来水只有白天有”、“家里有井”、“只有一个超市”……
徐骋作为“肇事犬主人”不断给沈星野道歉,并伸出手做些简单手势大黄就能握手、趴下、就地打滚,李欣悦似乎对这条土狗很是满意,搁下碗筷摸着它的脑袋稀罕了好一会,沈星野没想到这土狗如此势利眼,同样都是生人,对着李欣悦就低眉顺眼又是舔又是蹭的。
“现在天热,它每天都会去河里洗澡,身上不脏的。”徐骋笑着说。
这是怕李欣悦嫌脏了,沈星野心说这小子还怪敏感。
穷人的自尊心很重的,沈星野想到姥姥说过这么一句。
饭毕,李欣悦不再多留,她要去县高中跟徐骋班主任见上一面,安排下学期沈星野上学的事,弄完这些就直接回南城了,一堆事等着她呢。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发消息都行,总之就是给你的钱你拿好,一分都不能给他,吃啥喝啥你看着安排,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你去哪都叫他跟着,他要跟什么不三不四的混子联系一定要及时跟我说,”李欣悦扫了倚在墙边的沈星野一眼,未卜先知一句“他要敢欺负你也跟我说,我过来抽他。”
徐骋温温笑着,点头说好。
沈新野从半个西瓜里抬头:“妈,月底生日给我买啥礼物呀?暑假这么长别人都出国旅游了。”
“给你买个屁,”李欣悦额角直跳转过身抬腿就朝沈星野脚上踩了一脚“我当初生你多难,疼了四十多个小时生你这么一个讨债鬼……。”
又是这一句,沈星野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他把挨踹的脚翘到膝盖上,埋头继续吃瓜。
李欣悦又开始说自己命苦,当妈多难,自己又给自己说哭了。
别人家的孩子这会又是给李欣悦顺背,又是给递纸巾的,连别人家的爷爷都忙着开导李欣悦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
哼,就沈星野一个是孬种。
李欣悦头也没回就出了院门,徐爷爷拖着一个什么化肥编制袋,喊了一声跟李欣悦并排往外走的徐骋。
徐骋扭过头,心领神会:“阿姨,我爷爷给你摘的西瓜,还装了点菜,都是自家地里长的,没打农药,我帮您搬后备箱吧。”
沈星野抱着四分之一个西瓜屁股转了180度,饶有兴致地瞧着李欣悦。
家里一周能有24小时见个人影都不错了,要个毛线菜,更何况,李欣悦打小也是娇宠惯了,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丑炸天的化肥袋子,挨着李欣悦车边都会跳脚的程度。
“行,谢谢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欣悦柔声道。
嘶……沈星野疼得呲牙,咬住腮帮子肉了。
李欣悦前脚刚走,沈星野就把徐骋的手机抢了过来。
这小子还用苹果呢,沈星野翻转着手机看了一会,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徐骋忙着在漏风的棚子……哦不,厨房,里刷碗,抽空说了一句:“这手机是李阿姨寄给我的,还有个平板也是一起寄过来的。”
都是沈星野淘汰的东西。
“怎么没WiFi啊?”
徐骋“唰唰”地洗着筷子,头也没回:“家里没装,我上学,在家时间短,爷爷不认字,也不会上网。”
沈星野翻了个遇到山顶洞人的白眼。
徐骋的通讯录十个指头都能数完,相册里一半都是大黄的照片,其他土包子丑八怪合影草草略过,微信里联系人也不多,李欣悦的消息设了置顶。
沈星野对于窥探山顶洞人的隐私兴趣缺缺,他登录了自己的□□,三个兄弟没一个在线的,沈星野给他们留了这个手机号,上线可以联系他。
小跟班王家轩昨天发了新动态,这货正在济州岛旅游呢,又是骑马又是冲浪的,照片上笑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沈星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羡慕一个身在棒子国的二货,他们这些国际学校也是有鄙视链的,济州岛算什么玩意,还好意思发出来。
沈星野打了半个小时游戏,徐骋的破棚子哦不,厨房也规置好了,他还特意弯腰检查了一下灶台下的柴火,沈星野也跟着瞄了一眼,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在用柴火烧饭,灶上的大铁锅跟他吃过的农家乐差不多,真新鲜呀。
地球人在进化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通知这群famer。
徐骋抓着一块“破洞风”的抹布擦手,语气平和地问:“我家……就两个卧室,你看是想跟我爷爷睡一屋还是跟……我?”
沈星野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跟你爷爷睡一屋?”
徐骋抿了抿唇,努努下巴示意沈星野跟上。
半分钟后,两人一狗六只眼睛齐齐呆在徐爷爷的卧室门口。
徐爷爷瘦得一把骨头,打起呼噜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关键他呼噜就呼噜吧,还抑扬顿挫的,听上30秒小心脏都能荡起有去无回的秋千,就是一种下一秒就要你命的紧迫感。
徐骋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沈星野的耳朵总算清净了,
就如沈星野猜想的那样,拢共三间砖房,中间是“多功能厅”,右边是徐爷爷的卧室,左边就是徐骋睡的那间。
徐骋的卧室比徐爷爷那间“叙利亚风”花哨点,主要体现在四面墙三面都是如出一辙的马赛克奖状。
呵,臭显摆。
“被子、枕头我经常晒,凉席上午擦过了,你要困了就午休一会。”徐骋说。
床倒是不小,造型极简跟徐爷爷那张属于系列款,沈星野从那些粗糙的边角,缝缝补补的黑色钉子中判断,这床……该不会是自己砍几块木头纯手工打造的吧。
沈星野嫌弃的白眼已经翻不动了,纡尊降贵地爬了上去,坐板凳累了,躺着打游戏放松一下脊椎。
枕巾已经洗的看不出纹样了,不过没啥臭味,仔细闻,确实有股晒过阳光的味道。
闻着……还行吧,凑和枕一下。
沈星野打了半晌游戏,才注意到徐骋坐在一个小方板凳上,就这面前一张铺满学习资料的方桌子正发愤图强呢。
墙角的立式风扇呼呼鼓着风,大黄下巴枕着交错的蹄子闭眼就睡在徐骋脚边。
沈星野看到徐骋往后微微飞起的发丝,背心边缘也轻微浮动着,从后面的角度看,徐骋的脖颈细长,手臂细长,腿也细长,光从前方窗户打过来,徐骋周身像镀了一层浅金色的毛茸茸的光晕。
这就是好学生,毛茸茸的,乖得让人想顺毛摸一摸,哪像自己,浑身是刺,扎得亲妈都受不了了。
沈星野清了清嗓子:“我妈一月给你多少钱。”
徐骋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俩肩膀头都跟着抖了抖。
他悠悠地转过身,眨巴着眼睛一脸懵:“什么?”
沈星野游戏打得头有点晕,闭上眼睛揉捏眉心:“我说,我妈一月给你多少钱。”
“哦,刚开始一月一千,后来上高中李阿姨说学业要紧,不让我下地了,家里的地大部分都承包给别人了,现在一月一千五,就我跟爷爷很够用了。”徐骋说完又抱着书本学习去了。
沈新野新鲜到无话可说了,一个月一千五还俩人,徐家的西北风是比别家管饱还是咋地。李欣悦也是,指头缝里漏一点何止一千五呀,不过沈星野刚开始那点别扭倒是减轻了不少,说到底还是外人,是不是放在心上,钱是最直接的表达。
“厕所在哪,老子要尿尿。”沈星野从床上撅了起来,垂眼瞅了下床边的三叶草板鞋,啧了一声,嫌鞋带麻烦“给我找双拖鞋。”
徐骋拄着膝盖起身,出门朝正前方指了指:“在院子外面,那个石头房,看见没。
沈新野穿好了鞋,手插裤兜大喇喇往外走。
一分钟后,沈星野捏着鼻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操,那叫厕所?都什么年代了,你让老子上茅坑?”
徐骋正坐板凳上就着一个铝盆刷拖鞋:“农村都这样,你想去野地里上也不是不行。”
沈星野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大黄提溜着愤怒的大眼珠子憋着气冲他呜呜,最终沈星野扒了把头发咬牙道:“给我拿个口罩!”
徐骋:“这个…真没有。”
沈星野:“……。”
傍晚时候,徐骋领着沈星野在院子四周转了转,大意就是让他认认门。
沈星野对此毫无兴趣,应付了几个查户口的大爷大妈就嚷嚷着要去超市。
徐骋带着他又走到南溪村大石头那边,往北走个100米就有一家惠购超市,沈星野在饮料机挑了瓶可乐,就往门口玻璃柜走,那里头都是烟,大部分都是五块十块的,沈星野撇了撇嘴,最终从一个角落发现了熟悉的中华,他在玻璃柜上点了点:“中华,来一包。”
老板娘伸手拿烟特意多瞅了沈星野一眼,笑容灿烂:“小伙子,不是我们村的吧。”
“嗯,”沈星野懒得再多应付一个八卦,冲门口喊“徐骋,过来结账。”
徐骋趿拉着拖鞋进来,扫了眼沈星野手里的东西,眉头轻皱了一下:“可乐可以,烟不能抽,李阿姨跟我交代过的。”
沈星野突兀冷笑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今天就要抽了,你能怎么着?!”
“不给钱不能抽啊。”老板娘的笑脸变得贼快,探着身子一把夺过沈星野手里的中华又丢玻璃柜里去了。
徐骋从兜里掏了十块钱,很有闲心跟老板娘闲话起来:“傻妞不在?”
老板娘把零钱递给徐骋:“今天镇上有集,他爸带她去赶集去了,快回来了吧。”
“嗯,拉货忙不过来叫我,暑假现在没啥事。”徐骋说。
“行,天热,你拿个雪糕吧。”
“不用,”徐骋拽了拽沈星野的衣角“走了,刘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