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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吴葭把陈默要来家里吃饭的消息告诉母亲时,客厅里的吊扇正慢悠悠转着,把傍晚的热风搅得有了点章法。
      母亲正择着从菜市场捎回来的嫩豌豆,碧绿的豆荚在竹篮里堆成小山,闻言抬头笑了笑:"就是那个中学总帮你修自行车的小陈?"
      吴葭嗯了一声,指尖在律所刚拟好的合作协议上顿了顿。
      协议是给苏曼莉签的——她离婚后没回原来的公司,用分到的部分财产成立了反家暴公益基金,特意找吴葭的律所做法律顾问。
      "人倒是实诚,"母亲把剥好的豌豆倒进白瓷碗,"那年你摔断腿,他天天骑车绕三站路送你上学,车后座绑着的棉垫我现在都记得。"
      吴葭的记忆忽然被扯回十六岁的雨天。
      陈默的黑色山地车在雨里碾过水洼,她撑着伞坐在后座,棉垫隔着校服传来暖烘烘的温度,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从前面飘过来:
      "抓紧点,下坡了。"

      周六下午,陈默提着两袋水果站在门口时,吴葭差点没认出他。
      浅灰色衬衫熨得笔挺,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手里还攥着本泛黄的《刑法学原理》——
      是当年借她抄过笔记的那本,封面上还留着她用水彩笔涂的小太阳。
      "阿姨好。"
      他把水果递过来,耳尖又红了,
      "红烧肉在保温桶里,怕路上凉了。"
      母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拉着他往厨房走:
      "快进来,葭葭说你中学就会炖肉,我倒要学学诀窍。"

      吴葭靠在门框上看他们在厨房忙碌。
      陈默系着母亲那只印着向日葵的围裙,听她讲自己小时候偷喝墨水的糗事,时不时点头应和,侧脸在抽油烟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窗台上的薄荷被风拂得晃了晃,有片叶子恰好落在陈默的肩窝,他浑然不觉,正低头给母亲演示如何给五花肉焯水。
      饭桌上,母亲忽然提起陈默家当年的变故。
      他父亲生意失败后远走他乡,母亲积劳成疾,是他半工半读撑过最苦的日子。
      "那时候总觉得配不上葭葭,"
      陈默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吴葭脸上,坦诚得像摊开的手掌,"现在才敢确信,我能给她撑住一片天了。"
      吴葭的心像被温水漫过,刚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苏曼莉发来的视频,背景是新租的公寓,墙上挂着她刚画的油画,画面里是个举着向日葵的女人,身后是碎掉又拼好的镜子。
      "吴律师你看,"
      苏曼莉转着圈展示,手腕上的淤青已经褪成浅黄,"我儿子说这画像你。"
      挂了电话,陈默递给她一杯温茶:
      "她的基金启动仪式,我让事务所的摄影团队去帮忙吧。"
      他现在经营着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专接疑难的民事调查,这几年帮过吴葭不少忙。
      母亲借口收拾碗筷回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吊扇的影子在地板上慢慢游移,陈默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坚定。

      "我知道你怕重蹈覆辙,"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那里还留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但给我个机会,让你看看什么是被尊重的样子。"
      吴葭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美术馆里那枚碎玻璃胸针。
      此刻它别在自己的衬衫上,被窗外溜进来的夕阳照得发亮,在茶几上投下细碎的彩虹。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纹路,像摸到了一条蜿蜒却坚定的路。

      "明天跟我去见苏曼莉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起来,
      "基金的章程里,有几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夜色渐浓时,陈默告辞离开。
      吴葭站在阳台上看他的车汇入路灯的河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律所助理发来的消息,说明天有个被职场性骚扰的当事人要来咨询。

      她回了个"好",转身时看见母亲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拿着那本《刑法学原理》。

      "当年他借你书时,在扉页夹了片银杏叶,"母亲把书递给她,"我昨天翻出来的。"

      吴葭翻开封面,干枯的银杏叶从纸间滑落,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是少年陈默的笔迹:
      "愿你永远有勇气,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光。"

      晚风穿过阳台的栏杆,带着夏末特有的清爽。
      吴葭摸了摸胸前的胸针,忽然觉得,那些破碎过的地方,此刻都在发光。
      她的人生或许永远不会像童话里那样完美无瑕,但拼拼凑凑间,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熠熠生辉。

      胡珊珊坐在葭言律所的会客沙发上,手指反复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包上印着的向日葵图案被捏得发皱,像她此刻的表情——嘴角抿成倔强的直线,眼底却藏着没褪尽的红。
      “吴律师,我知道辞职很蠢。”
      她的声音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的木纹,
      “但那天他又把手搭在我椅背上,说‘小胡这裙子真显身材’的时候,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抓起桌上的咖啡就泼过去了。”
      咖啡渍晕在总监老王的白衬衫上的画面,至今还在她眼前晃。
      五十多岁的男人愣了三秒,随即跳起来骂她“不知好歹”,周围同事的窃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有人扯她的胳膊说“王总监就爱开玩笑”,有人假装整理文件避开她的目光,最后还是前台小妹偷偷塞给她一包纸巾,眼神里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无奈。
      吴葭递过一杯温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人攥过的印子。
      “他第一次对你动手动脚是什么时候?”
      “入职第三个月。”
      胡珊珊喝了口水,喉结滚动得很用力,

      “团建聚餐,他说我酒量好,非要拉着我跟客户拼酒。
      我醉得站不稳,他扶我的时候,手在我腰上捏了一把。”

      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当时以为是意外,还跟他说了谢谢。”

      后来的“意外”越来越多。
      打印文件时“不小心”撞进她怀里,汇报工作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
      甚至在电梯里人少的时候,说“小姑娘皮肤真好”就伸手要碰她的脸。

      每次她躲开,男人就会哈哈大笑,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经逗”。

      “同事们都觉得是我太敏感。”
      胡珊珊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们说王总监是公司元老,带过很多新人,对谁都这样‘热情’。
      有个姐姐偷偷告诉我,以前也有实习生被他骚扰过,最后要么忍了,要么自己走了。”

      吴葭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你有证据吗?聊天记录、监控录像,或者他对你动手时在场的证人?”

      胡珊珊摇摇头,眼圈又红了:
      “他很狡猾,从来不在有监控的地方做过分的事。
      聊天记录都是工作内容,最多说几句‘晚上一起吃饭’的话。”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离职证明,边缘被撕得毛毛糙糙,
      “我走的时候,人事还劝我,说王总监在行业里人脉广,把他得罪了,以后不好找工作。”
      “这不是你的错。”
      吴葭合上笔记本,语气比刚才沉了些,
      “职场性骚扰从来不是‘玩笑’,更不是‘敏感’。
      是他越界了,是那些冷眼旁观的人默许了这种恶。”

      她起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一份材料,是去年帮另一位女性当事人打赢职场性骚扰官司的判决书副本。
      “你看,这位当事人也没有直接证据,但她保留了每次被骚扰后的日记,记录了时间、地点和在场的人,还有同事无意中提到‘王总监对小姑娘特别上心’的录音。
      这些间接证据串联起来,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胡珊珊的眼睛亮了些,手指轻轻拂过判决书上的字迹。“可是……我已经辞职了,还能追究他的责任吗?”

      “当然能。”吴葭的指尖点在“人格尊严权”几个字上,
      “辞职不代表你放弃了维权的权利。
      我们可以先向公司提交书面投诉,要求他们调查处理。
      如果公司包庇,我们可以向劳动监察部门举报,甚至提起诉讼。”

      她看着胡珊珊,目光很稳,“你不需要忍,也不需要逃。该低头的人,是他。”

      这时陈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
      看到会客区的胡珊珊,他脚步顿了顿,把文件递给吴葭时压低了声音:
      “刚查到,王总监三年前在另一家公司任职时,也有过类似投诉,最后公司给了笔补偿金让当事人签了保密协议。”

      吴葭接过文件,对胡珊珊扬了扬:
      “你看,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这更说明,我们不能让他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胡珊珊捏着帆布包的手指慢慢松开,向日葵图案重新舒展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重新攒起了勇气:
      “吴律师,我想告他。就算赢不了,我也要让他知道,不是所有女孩都能被随便欺负。”
      吴葭笑了笑,从笔筒里拿出一支新的笔递给她:
      “我们先从整理证据开始。记住,从现在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为自己保留痕迹。”

      胡珊珊接过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笔杆,忽然想起离职那天,前台小妹偷偷对她说的话:
      “珊珊,你泼得好。其实我们都烦他很久了,就是不敢说。”

      原来那些沉默的大多数里,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支持。
      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终于在她手背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

      她低头在材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她不想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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