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血色(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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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7
阳光甲板上，一场见血的战斗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骆然连开两枪，收臂接过一招又猛又急的进攻，顺势一个背摔，旋而闪身靠在一处遮蔽后。
他利落换了弹夹，却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借着遮挡匆匆扫去一眼……仅一眼，心乱的缘由便明晰七八分。
“奎队……”他喃喃着，转眼瞧见邱震霖就在不远处，忙喊道，“小霖哥，奎队不在！”他焦急万分，心里有什么猜测在瞬间升腾。
邱震霖闻言稍怔，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骆然已经跃下甲板——
“我去找奎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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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子鉴一个发力向身侧扑开。
砰！
阿陌抬着臂，子弹从枪口破空而出，终是省略穿透血肉的步骤直接嵌入船体。
再次惊险躲过一枪奎子鉴毫不打顿趁势上前，刹那逼至阿陌跟前，一个劈手拧腕，猝不及防间，阿陌的枪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从船沿滑出，落入大海。
阿陌只愣了半瞬，奎子鉴欲将其肘顶至肋下，阿陌迅速扭身用臂弯卡在腰侧扛住这一招，直接上腿回击。
奎子鉴被迫卸力后闪，阿陌趁机抬臂曲肘外旋，形成复合反关节，另一手辅助握上奎子鉴箍住自己手腕的手，动作迅猛有力，折叠双臂一举将奎子鉴压下。
奎子鉴吃痛，立即出腿击溃阿陌下盘，两人双双翻滚在地。
一记直拳落下，奎子鉴偏头躲开，猛地一个膝击夺回主动权，发狠回拳，拳拳到肉，依稀可闻骨骼挤压到内脏的声音。
阿陌嘴角漏出痛哼，迅速控制住奎子鉴的臂膀，发力挣脱桎梏，转而收手伸向皮衣口袋……
他扭头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手再拿出时，四指关节处已赫然套上了指虎！
风驰电挚般的一瞬，阿陌对准奎子鉴的脖颈，一记勾拳直下，奎子鉴不得不匆忙躲闪。
指虎堪堪擦着咽喉而过，挑开衣料……不一会儿，一条细长的红色，在他胸前缓缓洇开。
奎子鉴面庞僵住一瞬。
霎时间，那张英气逼人、线条分明到有些过于锋利的脸上，一副于这个面颊而言已然陌生的表情，时隔经年，再度浮现。
那样的表情，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便只有一个词。
暴戾。
那个当年在罗戬团伙刀尖舔血，于毒/贩之众出生入死的少年阿奎，也曾挂上这样一副表情。
阿陌较阿奎更是局中人，迎面这般情形也不为所动。他趁势挺起，挥臂蹬腿，凌厉而迅猛，步步紧逼。
他哪里管对方怀着怎样的心情以怎样的身份与他交手，总之，他的目的很明确，所以招招下了死手；奎子鉴尽数挡下进攻，抓住破绽直击要害，拳起腿落带着血光，亦毫不客气。
时间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带着风的拳脚，砸在肉/体上发出钝响。
他们目的不同，信仰相悖，但若撇开这些都不谈，在这一刻，立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目光却近乎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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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甲板。
最后一个毒/贩倒在地上。
打斗声消逝而去，一个脚掌由后及前着了地，隐去向前逼近的脚步。同一时间，三只手枪随着臂膀的打直被端起——
准星后方，是程文钦紧锁的眉宇，是黎灼野绷直的眼角，是邱震霖如炬的目光。
紧接着，三人身后，还尚未倒下的警探同志们“唰”地一声不约而同提起枪，所有枪管，指向同一个方向。
瞬息之间，分外安静。
甲板上，鲜血遍覆，各色人等横七竖八躺了满地。而那甲板尽头之处竟在如此乱局中落得一片清静，一个由鲜血和人体组成诡异半圆形，包围出了空闲之地。
而那原本包围圈中被亡命徒保护着的、此时被一众警探抬枪所指的，正是警探们此行潜船行动的目标。
半圆中心，仅留得一个背影站立。
男子微微抬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孤立处境。风起翻涌，掀起他黑色的斗篷的后摆。男子动作依旧波澜不惊，他将头上盖住大半张脸的兜帽又拉下了些。
然后，从容转过身来，被兜帽隐去大半的脸直面清一色黑洞洞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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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海。波澜壮阔的海面上，邮轮仿佛一座浮动的城堡，孤独地驶向无尽的远方。
包围圈中间，程文钦站在男人正对面，身体紧绷，面色冷峻；男人一袭黑色斗篷，身形细瘦笔直。
程文钦朝他抬了抬枪头，高声喝道：“手举起来！”
男人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程文钦攥紧枪柄，再次吼道：“手举起来，我最后倒数三个数！三……”
男人斗篷晃了晃，终于把两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慢慢抬至太阳穴边，不置一词。
程文钦没有松懈，平臂持枪，迈开腿来，一步一步上前，渐渐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男人全程连个反应都没给，简直像站在那里举着手睡着了——或者说他本来就一直在睡，只是中途被扰得受不了才勉为其难配合了警探一下。
程文钦用眼神一遍遍刻画他兜帽下露出来的下巴尖，再一遍遍回顾在电脑和手机屏幕上看见的照片，心里突突地跳。
他终于在男人面前站定。
全场屏息凝视，程文钦保持持枪姿势，稍稍放低重心，捏住男人斗篷一角。
然后他一挥手，将黑色的斗篷自下及上掀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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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子鉴猛然跃起，双手攀上头顶的管道——
嘭！
阿陌被当胸一脚踹开，飞出几米翻滚在地。他努力支肘撑起身，暗红的血液从嘴角淌出，滴落在地上。
一边，奎子鉴落了地。脚触地的那瞬，新伤旧伤一齐撕裂开来，叫他险些眼前一黑直接倒下。
此时，无论是奎子鉴还是阿陌，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奎子鉴抬眼看向黑夹克衫男子消失的方向，又扭头迎上阿陌投来的狠戾目光，心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猜想……
但是，想到阳光甲板上现在必然在进行的战斗，他又有些动摇了。
——别自欺欺人，这时候直觉说，其实你自己知道那个猜想的准确率有多高。
奎子鉴努力驱散杂念。一转眼，阿陌拳脚再次招呼上来。
奎子鉴连连防下数招，眼前已有些模糊不清。只见阿陌嘶吼着发力一掀，奎子鉴终是脚下一空仰倒在地，被阿陌死死掐住脖颈。
氧气迅速流失，奎子鉴一咬牙，眸间蓦地闪过一抹狠色。
他收膝夹住阿陌肋下，钳住扣在身前的小臂，脚下一个用力蹬顶，旋踵之间翻过身来逆转了局势！
奎子鉴一手狠狠压在阿陌的胸口，一腿横跨过去将他腋下一锁——阿陌心下一惊，彼时已经晚了——奎子鉴一拳直捣他的太阳穴，他下意识格挡，登时手臂便被胸口那手一个回勾死死扣住。
阿陌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一时无力回天。奎子鉴另一只腿迅速卡住了他的颈部，旋即纵身侧落，距离形成手臂十字固仅差最后一个动作。
突如其来的痛苦叫阿陌脸色大变，他破口骂了一声，抽出未受控的手来，野蛮又凶狠地将指虎插进奎子鉴大腿，再一旋一拔，鲜血迸飞。
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奎子鉴面色惨白，却仍是不卸半分力。后仰，起桥，形成反关节。
阿陌惨叫，再次将指虎插入创口。
奎子鉴疼得双眼失焦，额上滚下一颗汗珠来，双手用力回压。
阿陌拔出指虎，扬手还要捅。
只听“咔嚓”一声，胳膊脱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接着，阿陌爆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吼。
顾不了那么多了。奎子鉴甩开阿陌，用还能受力的一边腿跪行两步，强忍剧痛、颤颤巍巍起身，怀着即使渺茫但至少聊胜于无的希望，向着黑夹克衫男子离开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阿陌双眼通红，嘴角还淌着血。他挂着那只形状怪异的手臂，以惊人的意志力爬起身来，如困兽一般向奎子鉴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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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下的真容终于显现出来。
那张脸，并不属于他们先入为主所认定的罗彧，而是此前一身黑夹克衫的阿冥！
程文钦瞳孔巨震。
斗篷翻飞，瞬息之间，程文钦都没来得及看清阿冥一刹那变得极其凶戾的眼神，就感觉胸口像被人猛推了一下——
砰。
包围圈中心枪响的那一刻，所有警探都怔住了，但当他们也要扣动扳机时，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又那么出人意料，叫他们不得不停下动作。
他们只觉一阵寒意窜上来，血液都仿佛被冻结成冰。
程文钦脚下一个踉跄，掌中的手枪也被阿冥随之而来一记角度刁钻的飞踢给踹出了几米开外。
他被踢得后退两步，愣怔片刻，竟没有平时条件反射一般马上还击的冲动了。
程文钦缓缓低下头。
只见，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深红的创洞，鲜血从里面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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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弹了？
他后知后觉。
我靠，真他妈疼啊。
——“钦哥！！！”
——“文钦！！！”
邱震霖撕心裂肺的哭吼和黎灼野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一下子劈开混沌的空气，排山倒海灌入程文钦耳中，冲撞在他薄薄的鼓膜上。
“钦哥你快回来！”
“文钦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来啊！”
“钦哥你别怕，我在啊，钦哥！你快回来，回来就没事了，别站在那里！”
“你们一个个还看着干什么？！跑啊！”——“文钦，文钦你回来！我求你了你快回来啊！”
邱震霖和黎灼野还在身后狂吼，程文钦却不太理得清他们话里的逻辑了。
直到他又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身前两米远，阿冥嘴角噙着瘆人的笑，一只胳膊拿枪指着他……而阿冥的身上，此时正赫然绑着一个炸弹！
他听到，身后十余米开外，有两个人在朝他的方向狂奔而来，还有一群人在本能地仓皇后退。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冥胸前那个表盘上，有一个血红的数字在跃动：
06
05
04
一抹温热的液体从程文钦嘴角淌下。
他明白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迟钝过，但还好他已经明白了。
阿冥调包了罗彧，此行是来自尽，还要拉上一船的警探给他陪葬。
哦，还有，他自己中弹了，而且照刚刚瞧了那一眼，估计没得救。
03
程文钦咧咧嘴，竟牵出一个不知什么滋味的笑来。
似乎……也不是那么疼？
脑子里却早不自觉开始走马灯了。
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许多人许多记忆却那么清晰，化作了滚进轮轴的一张张胶片，如同蒙太奇，在他脑海中一帧帧放映。
他看到程释把脑袋埋在他颈窝，不久抬起头来痞痞地笑，说，哥，我想你了，来接你回家。
他看到黎灼野一只手扒拉着他的脸，笑的很贱，说，咱俩关系这么好，带别人的话不是怕你吃醋嘛。
他看到自己在内的行动二队四人围坐在齐旭铭周围，邱震霖一脸天不怕地不怕，勾着他肩膀就向老队长揭发奎子鉴的不是，骆然则坐在对面一脸事不关己，夹着尾巴直瞅奎子鉴脸色……
他还看到母亲把腾着热气的菜端上餐桌，见父亲又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翻电视新闻，喋喋不休地数落什么。
他还看到林朔荫顶着一脸奶油从人群中狼狈地挤出来，冯湘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还看到付昀廷提了一袋热乎乎的宵夜走进行动一队办公室，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祁贤还不忘隔着玻璃冲外面一众人递去几个欠揍的鬼脸。
他还看到……看到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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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然奔过拐角。
映入眼帘的，是奎子鉴和阿陌厮斗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精疲力竭，浑身是血，却不肯退让分毫。
只见奎子鉴把阿陌狠狠掼在船栏上，阿陌反抗，一个顶膝几乎将髌骨压进奎子鉴腹中去。
“奎队！”骆然掏出抢来，拔腿上前。
奎子鉴转过头，与骆然对上眼。霎时间他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火花来。
一般来说，刚刚受了阿陌那一下，奎子鉴短时间内根本发不出声音。但骆然只见他张开嘴，沙哑着嗓子不顾一切地冲他高喊——
“罗彧去船尾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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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阿冥脸色一变，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怎么会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胸膛被一颗子弹径直贯入、生命几乎要归零的警探，竟然还能在弥留之际里压榨出这般惊人的爆发力。
所以当程文钦突然扑上来的时候，阿冥甚至避都来不及避，就已经被拦腰抱着，双脚离了地。
他怎么会想到？！
两个人，就这样撞毁船栏，从阳光甲板边缘飞了出去。
程文钦心中再无杂念。
他只知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唯一能做的，最后能做的，不过如此。
一种无以言表的平静似乎在顷刻之间从触碰他的空气中渗进了他体内，先死神一步将他感知夺取。
01
——“钦哥！！！”
——“文钦！！！”
……
嘭！！！
同一时间，奎子鉴话语的尾音被爆炸声湮没。
顷刻，船体巨震。
骆然像是被一股无名力甩开，摔倒在地，连滚几圈后，头狠狠砸在栏杆上。意识最后，余光瞧见那头，阿陌狼狈不堪撞开了奎子鉴，翻上船栏，向着大海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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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巨轮下沉着，海水荡漾翻滚，卷入爆炸产生的狰狞豁口。
海空之间，浮油燃烧着，火花恣意起舞，黑烟滚滚，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火势猛烈，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掩盖了那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不远的海面上，一艘艘救援艇劈波斩浪，红蓝的警灯闪烁着在海面铺开蔓延，艇上的发动机轰鸣着，迎风驶向熊熊烈焰。
随着救援船只的接近，警笛声终于响彻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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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空茫，一眼望不到岸的大洋上，一条白浪的痕迹向着天际延伸。
快艇在洋面上行驶着，船尾浪花翻飞，起起落落间，化作朵朵碎片。
快艇上，一个身着黑色夹克衫的男人面朝大海，负手而立。他的脚边，阿陌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浑身血污。
男人伸出手来，轻抬鸭舌帽檐，极目远眺——
罗彧嘴角微微上扬。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血色(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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