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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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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易安停下手上的动作,脑中不断思考荣希和孟柔没领证这件事。
为了让人彻底清醒,荣希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没错,我和孟柔没领结婚证。”
吕易安不是没听到那句话,而是没听懂。他垂着头沉默地思索,没看荣希。
“没领结婚证是什么意思?意思你和孟柔没有夫妻关系?”
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起初是高兴的。没有结婚证意味着荣希不是他的继父,他爱荣希根本不用受到道德的谴责。他可以明目张胆和荣希恋爱,大大方方和荣希出门,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可当他的眼睛对上荣希那双眼睛时,笑容却是一滞。
“就是那个意思,随你怎么想。”
“你没和孟柔结婚这件事,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不说?”
从孟柔去世算起来已经九个月,整整九个月的时间里,男人为什么一点儿都没跟他说过?
他不敢细想,但渐渐地,思维变得无比清醒,开始逼迫自己去认清一些事实。
从和荣希的相遇,再到孟柔去世后他和荣希互相对彼此的欲望、猜疑,以及不久前才发生的车祸……
如果荣希和孟柔根本没有结婚,那么孟柔死后,男人就该走,但男人却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他很想承认荣希是因为爱他、想保护他才留下来,可男人刚刚那番冷漠的话,又让他失去自信。
“你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不说呢?”
说到这里,吕易安仍有点不敢相信,打好草稿的话不肯说出来。可是不说他又憋得慌,再加上他的信任全给了荣希,信任那人不会骗自己,就更应该得到回答。
但是荣希真地不会骗他吗?
年轻人轻声试探道:“你真地是因为喜欢我,才接近我的吗?不是因为想报复我吗?”
荣希没说话,看小孩胡闹似地看着吕易安。
年轻人紧紧攥着手,早已经忘记孔治昀寄照片来的事,也忘了搬家,现在他只想弄清楚面前这个人。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人仿佛早已知道他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一步。
荣希的表情从无奈变得严肃起来,像看敌人似地看着他。
“你不会真地以为我两年前在酒吧喜欢上你了吧?我当然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你的。我不过稍微对你温柔了些,你就恨不得把整个人交给我。我原本的目标,是玩玩你之后再一脚把你踢开。你居然真以为我喜欢你,你配吗?”
“你配吗”三个字说出来后,吕易安只感觉心脏咚咚作响。他从没听荣希说过这么重的话,这么硬、这么冷,宛如一把淬炼数十年的铁叉,毫不费力就可以刺穿一切坚韧的物品。
荣希在玩弄他,可他却把荣希看作来救他的人。
他开始后悔把自己以前的伤疤撩给男人看,是不是那人表面关心他的同时,内心却在狠狠嘲讽他?
“荣希?”年轻人试探性地呼唤着男人。
他依然认为面前的人不是荣希,从前的温柔不可能一瞬间从男人身上蒸发。
他希望面前的人不要回答他,最好这是一场噩梦,只要那人不回答,他就当是做梦。
“是我。”
吕易安眼睛发酸,“所以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你来到我家,费尽心思地报复我,这就是你的目的?”
年轻人说话一顿一顿的,把每一个字词组合成完整的句子后才敢说给荣希听。
“你很清楚我们的相遇并不美好,为什么现在才聪明过来呢?”
“但是你为什么要心软地告诉我呢?假如你一直瞒着我,不就可以把孟柔的遗产全部拿走了吗?”
“我对她的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再继续演戏了,让我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开什么玩笑呢?”
说到这里,年轻人才发觉自己有多可笑。他害怕的东西,是荣希的累赘,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荣希根本没有和他一起走的想法。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手,因为过往的点滴还存在于他的脑海。男人的温柔并不像假的,他感受得到那股善意。
“你明明刚才还在说保护我,为什么……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荣希十几分钟前还在安慰他,他不相信一个人的性子可以如瀑布那样,落差如此之大。
男人笑了笑,十分坦然的样子。
“为什么?因为我讨厌每天装得这么温柔,讨厌哄小孩一样哄你。你这人和两年前一样,糟糕透了。”
“可是两年了,你坚持两年了,这里面难道……”
“两年是极限了。”
“你要是装到永远该多好。”
“看来我装得很好,以至于你到现在都还不肯接受现实,对吧?”
荣希用手划过吕易安的脸颊,是冰凉的水渍。吕易安呆呆地立在原地,还没学会躲开那只大手。
“两年来,我没听你说过重话,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知道我很缺乏安全感,所以给予我关心。看着我整天傻乎乎地说喜欢你,说我离不开你……你一定很得意吧?”
男人点点头,算是默认。
“你太坏了。”
“难道要我像你一样愚蠢吗?”
“没人比我更蠢了!早在你偷拍我的时候我就该知道。那些视频你肯定还有备份对吧?你会拿来威胁我,让我滚出这里,好一个人独占孟柔的遗产,我没说错吧?”
本来荣希的脸一直是微笑着的,但一听到吕易安的这句话他的头开始痛起来,像是被针一点一点扎着头皮。
冷静一会儿后,他一字一句道:“我又不缺钱,看你像个小丑一样说爱我,看你泪流满面,看你伤心欲绝,更能带给我快乐。”
“你现在很快乐吗?”
年轻人仍在以幼稚的口吻问着男人,并不是他搞不清楚状况,而是他还没醒来。这一场噩梦从两年前开始,太久太久,久到他把梦境里的世界当成了现实,不肯出来。
男人显得极不耐烦,也没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还记得出院那天我对你说的吗?我想让你开车,然后我们去一趟海边。”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计划好了。”
“没错,好聚好散吧。”
“还可以好聚好散吗?”
“当然可以。”
荣希对他笑了笑,深刻的笑纹下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险。
“荣希?”
吕易安还想最后一次叫那人,如果这一次那人还回应他,他发誓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醒过来。
“别再试探了。”
荣希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帮助着他认清现实。
他好想哭,可身后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哭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凭什么陪你去海边?”
“凭我手上还有你的视频。你害怕孔治昀把我俩的照片发给公司同事,怕不怕我把你干的事儿发给你的领导和同事呢?”
荣希身体站得很直,嘴角的微笑隐匿下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寒意。
“你亲手把那些视频删掉的。”
“不好意思,我备份了很多。”荣希说完后笑出声来,但看吕易安失魂落魄的样子,收敛了一些。“看你这么伤心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你身边演戏实在太累了。我真地不想再装温柔了,四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围着一个小孩子转,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蠢透了。吕易安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他这才发现自己苦苦寻求来的港湾是一座浮岛,随时会沉没,他永远靠不了岸。
他的父亲从小就离开了他们母子俩,那个救他的老男人也不辞而别。孟柔去世后,他以为荣希是自己永远的依靠,可那人却是一个从头到尾欺骗他的骗子。
“我以为我喜欢上你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儿,但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你永远不可能像那个救我的男人一样,你比孔治昀还可怕!”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虽然这一句他认为对于男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从海边回来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如果你还想见到我,那就是蠢到家了。”
荣希走到吕易安身边紧紧捏住他的双臂。年轻人甩掉那双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背对着男人时他狠狠抹了把眼泪,却没有一滴眼泪掉落。
什么爱他、关心他、保护他,都是男人的谎言,那人来到他身边就是为了报复他。他不禁佩服男人,可以委屈自己在讨厌的人身边这么久,还要不停地演戏麻痹自己去爱、去保护讨厌的人。甚至连那场车祸他都觉得是男人精心设计的,那个温柔的男人对其他人温柔,可对自己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就像他刚才捏自己的手,曾经的荣希从没有那么使劲儿地捏过他,以至于他跑到大街上时,胳膊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