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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血玉异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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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雪走了。
带着她精心伪装的关切,带着她眼底那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慌乱,也带着那若有若无、甜腻得发闷的熏香气息,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药味和衰败气息的闺房。
翠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属于苏若雪那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方才被张嬷嬷吓出的苍白,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自家小姐的担忧。
“小姐”翠儿走到床边,看着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面色依旧苍白却异常沉静的吴婉清,欲言又止。“苏小姐她她也是好意,您别往心里去。世子爷的身子”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哀戚,“唉,这都是命啊。”
好意?
吴婉清在心底无声地冷笑一声。那绵里藏针、句句诛心的“好意”,比张嬷嬷明面上的刻薄更加恶毒百倍!它像无形的绳索,一点点勒紧原主的脖颈,将她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翠儿那张写满懵懂和忧虑的脸上。这个小丫鬟忠心有余,但眼光和心机都太过浅薄,根本无法理解这深宅大院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指望她看穿苏若雪的伪装,无异于痴人说梦。
“翠儿,”吴婉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翠儿愣了一下,看着小姐那双深不见底、似乎藏着太多她看不懂东西的眼睛,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低应了声“是”,又仔细地替吴婉清掖了掖被角,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夜色已深。白日里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浓重的墨色吞噬。王府里规矩森严,入夜后除了巡夜的护卫,下人仆役皆不可随意走动,偌大的府邸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梆子响,更衬得这深闺如同隔绝人世的孤岛。
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烛泪堆叠,烛火在无风的室内显得有些微弱,光线昏黄而摇曳,将房间里陈旧的家具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鬼魅。空气里,白日里浓重的药味似乎沉淀了下来,混合着锦被、木头和灰尘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吴婉清没有动。
她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那青灰色的、绣着缠枝莲的旧纱帐。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额角的抽痛虽然减轻了些,却像根钝针,时不时刺一下,提醒着这具身体糟糕的状态。
然而,她的内心却如同风暴肆虐的海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苏若雪那张美丽伪善的脸,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慌乱,她那些看似体贴实则包藏祸心的“劝慰”,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这个所谓的“好姐妹”,绝对有问题!她接近原主吴琬卿,怂恿她拒婚,绝非出于单纯的姐妹情谊,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图谋!这图谋,很可能直接针对着这座早已风雨飘摇的镇北王府!
可是,证据呢?
仅仅凭一个刑警的直觉和捕捉到的那一丝眼神异样?在这等级森严、礼教大过天的古代王府,这根本无法作为指证一位“知书达理”官家小姐的依据!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说她吴琬卿因拒婚受罚而失心疯,胡乱攀咬。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空有一身现代刑侦的本事,却困在这具虚弱不堪、身份尴尬的躯壳里,困在这深宅大院的泥沼之中,举步维艰。她甚至连下床走几步都感到吃力!
难道就这样被动地等待?等着苏若雪下一次的“探望”和算计?等着王府里那些如张嬷嬷一般的势利眼继续踩踏?等着那个从未谋面、据说病入膏肓的未婚夫等死?
不!
一股强烈的、属于吴婉清骨子里的不屈和倔强猛地升腾起来,狠狠撞碎了那份软弱和迷茫。她猛地攥紧了放在锦被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尽快掌握王府内部的情况!必须找出苏若雪的破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就在她心神激荡,意志在虚弱与坚韧中激烈交锋的刹那——
嗡!
一种极其突兀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吴婉清的颅腔内炸响!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从她脖颈间爆发出来!
“呃啊——!”
吴婉清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那灼热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瞬间穿透了皮肉,仿佛直接烙印在她的颈椎骨上!剧痛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恐怖感觉,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瞬间窒息!
她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抬起手,狠狠抓向自己灼痛的脖颈!
指尖触碰到皮肤,那滚烫的触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仿佛摸到了一块刚从火炉里取出的炭!但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棱角分明的东西!
是它!
是那枚该死的血玉符咒!
吴婉清猛地低下头,不顾脖颈传来的剧痛,用力扯开了中衣的领口。
昏黄的烛光下,那枚在废弃码头引发时空乱流的血玉符咒,正紧紧贴在她脖颈下方的肌肤上!它不再是穿越时那种冰冷刺骨的死物状态,而是通体散发着一种妖异的、暗红色的光芒!玉佩内部,那些扭曲怪异的金色符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流转、跳跃,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阵更加汹涌的灼热浪潮,狠狠冲击着她的神经!
这鬼东西它怎么还在?!它不是在穿越过程中吴婉清惊骇欲绝。她明明记得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觉是那符文“咬”进了眉心!可现在,它竟然如同烙印般,实实在在地附着在了她的身体上!
“滚开!”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和愤怒让她低吼出声,另一只手也加入进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撕扯那枚滚烫的血玉!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但那枚玉佩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地吸附在她的皮肉之上,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她粗暴的拉扯,那灼热感瞬间飙升,仿佛要将她的皮肉连同骨头一起融化!
就在吴婉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诡异灼热折磨得意识模糊,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的时候,异变再生!
嗡——!
血玉符咒猛地一震!那股灼烧灵魂般的剧痛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仿佛有无数的冰针瞬间刺入她的双眼!
吴婉清浑身一僵,瞳孔在剧痛的余韵中本能地收缩。
就在这一刹那,她眼前的世界变了!
昏黄的烛光、陈旧的纱帐、雕花的床围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所有的色彩都在瞬间褪去、融合,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雾气。
而在这一片翻滚的灰雾之中,一幅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烙印,突兀地、无比真实地呈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光线晦暗的房间。似乎是一间废弃的佛堂?角落里的佛像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梁间飘荡。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若雪身上的那种甜腻熏香!
画面聚焦在佛堂中央。
两个身影正压低声音密谈。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还在这里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地“安慰”她的苏若雪!
但此刻的苏若雪,哪里还有半分柔弱温婉的模样?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勾勒出窈窕却隐含力量的身段。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泪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和算计的阴鸷!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陌生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不同于中原服饰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他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皮肤黝黑粗糙,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耳根,为他平添了几分剽悍凶戾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戴着的一顶狼皮帽,帽檐下那双眼睛,如同草原上饥饿的野狼,闪烁着残忍、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东西呢?”刀疤男子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眼神急切地在苏若雪身上扫视。
苏若雪冷笑一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她一层层打开油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油布展开的瞬间,一道微弱却极其相似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色光芒泄露出来!
吴婉清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油布里包裹着的,赫然是另一枚形态、质地与她脖颈上这枚极其相似的血玉符咒!只是体积似乎小了一圈,光芒也黯淡许多,表面同样蚀刻着扭曲的金色符文!
“看清楚了?”苏若雪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倨傲,将那块散发着微弱血光的玉符碎片在刀疤男子眼前晃了晃,“这是信物!也是钥匙!告诉你们大汗,我苏若雪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王府军械库的地图和守卫换防的时间,三日后老地方交接。我要的东西,他若敢少一分一毫”她眼中寒光爆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断了你们夜北七部南下的粮草通路!”
夜北七部!
军械库!
地图!守卫换防时间!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吴婉清的脑海之中!瞬间将她之前所有的猜测和疑虑全部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苏若雪!她果然与敌国勾结!她的目标,是镇北王府的军械库!她怂恿原主拒婚,离间王府关系,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她行事!
“嘿嘿,雪姑娘放心!”刀疤男子贪婪地盯着那枚血玉碎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大汗最重承诺!你要的‘养颜秘药’和黄金,一粒金子都不会少!只盼姑娘动作快些,我们的人已经等不及要试试镇北王府新铸的刀锋,够不够快了!”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急什么?”苏若雪收起血玉碎片,重新用油布裹好,藏入怀中,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王府这潭水,深得很。尤其是那个病秧子萧战,看着半死不活,心思却深不可测。还有那个老不死的王爷哼,总之,按计划行事,别给我节外生枝!滚吧!”
刀疤男子似乎对苏若雪颇为忌惮,闻言不再多话,只是贪婪地又看了一眼她藏玉的位置,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佛堂更深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苏若雪独自站在废弃佛堂的中央,昏暗中,她美丽的脸庞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一半被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照亮,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怨毒的弧度,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吴琬卿镇北王府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幻象到此,戛然而止!
嗡!
眼前翻腾的灰雾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撕开,瞬间消散!
昏黄的烛光、陈旧的纱帐、雕花的床围房间里熟悉的一切重新涌入视野。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高烧中产生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脖颈间那枚血玉符咒,却依旧散发着温热的余韵,清晰地贴在皮肤上,提醒着她刚才所见的一切,绝非虚幻!
冷汗,瞬间浸透了吴婉清单薄的中衣,冰凉粘腻地贴在背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额角的抽痛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所取代。
天眼通
血玉符咒
幻象
苏若雪和夜北探子的密谋
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组合!
原来如此!
穿越并非意外!这枚将她卷入时空乱流的诡异血玉,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文物!它蕴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超乎想象的力量!是它,让她“看”到了苏若雪隐藏至深的阴谋!
苏若雪手中那枚小一号的血玉碎片,就是她通敌的铁证!她所谓的“养颜秘药”,不过是用王府的军械、用边疆将士的性命换来的肮脏交易!
而苏若雪对王府、对吴琬卿那刻骨的恨意“你们欠我的”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吴婉清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触碰着脖颈间那枚已经恢复常温、却依旧散发着神秘气息的血玉符咒。触感温润,带着玉石特有的凉意,仿佛刚才那灼烧灵魂的剧痛和那惊世骇俗的幻象,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指尖下,那清晰的、属于符咒本身的微凉触感,以及脑海中烙印般深刻的密谋场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她的穿越,绝非偶然。
这枚血玉符咒,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也是将她卷入这场巨大漩涡的罪魁祸首!
它蕴含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此刻与她紧密相连。
苏若雪的阴谋,如同毒蛇,已经张开了致命的獠牙,对准了这座风雨飘摇的镇北王府。而自己,这个占据了吴琬卿身体的“外来者”,已然身处风暴中心,避无可避!
深闺寂静,烛火摇曳。
吴婉清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惊悸、恐惧、茫然都被强行压下。那双属于现代女警的眼睛深处,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既然避不开,那就迎上去!
苏若雪军械库夜北探子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手中,握着一张对方绝对意想不到的底牌——这枚能窥破虚妄、洞穿阴谋的血玉符咒!
夜风,似乎更冷了,吹动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轻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