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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北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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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
裴夜愣着,缓缓叫出一声。
“我是……”话音未落,裴夜眉头刷的皱起来:“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了吗?不认识也没关系,再重新认识一遍就好了,裴夜这样想着,自我介绍道:“我是裴夜,夜晚的夜。”
“我是这里的医生,你受了很严重的伤,须要住院治疗。”
裴夜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调整好心态,他无限的耐心和时间,他可以陪文锦一点点重新认识他。
可是。
可是文锦不光不记得他,还很怕他。
文锦脸上写着恐惧,抓着被子往后撤。
“你别动。”他冲裴夜道:“你别过来。”
裴夜呆了,好好个人,怎么看见他就跟看见怪物似的。
“我是医生。”裴夜举起双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医生是救治病人的,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别躲,你身上的伤裂开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好吗?”
他下意识的想靠近文锦,抓住文锦,可是文锦看见他就面漏苦色,挣扎着往床板子里靠。
“不要,我不要你!你出去,出去!”
他伤口重新挣裂了都不知道,像个看见怪物的小兽。
裴夜努力保持着冷静,可那似乎没什么用,和文锦有关的一切他都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他以为文锦是下意识的在怪他,怪他恨自己,怪他轻易的忘了自己,怪他来得太晚。
他以为,拥抱可以治愈一切,他以为把这头遍体鳞伤的小兽抱在怀里,用温暖的怀抱告诉他一切已经结束了,现在他是安全的就可以。
于是这两个人,一个拼了命的靠近,一个拼了命的躲藏。
直到叶尘走进来把他们二人拉开。
云清坐着轮椅,把文锦安抚进怀里,他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浑身不住发抖,往日文家少爷的雷厉风行被圆润的藏在眼底,露出来的只有无尽的不安与恐惧。
叶尘拽走裴夜,那人眼眶猩红,忍耐到了极致又怕吓到文锦不敢嘶吼出声,只敢无声的掉眼泪。
俩人各有各的疯,叶尘一时不知道手里这针镇定该打进谁的身体里。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天台,叶尘点了根烟,塞进裴夜嘴里。
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混在晨曦里。
“董事长给少爷用的仪器是国外新出的记忆消除仪。”
裴夜叼着烟:“这我知道。”
“他可以不记得我,但他为什么会怕我?”
叶尘:“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出事之后我自己调查了许多相关资料,又从李警官那边同步过来了一些,这种仪器本就不合法,且是第一次对真人使用,实验不完备,副作用多且暂不明晰。”
“不排除,他最不想忘记谁,在对抗的过程中把谁记得最牢,过后那个人就会成为他心里的创伤。”
“因为他爱你爱的最深,所以心里那道关于你的伤也最深。”
“他很可能在消除记忆的过程中把你当作保护对象,埋藏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又或者他企图用把你塑造成仇人的这种方式欺骗过仪器,保留关于你的记忆。”
“他怕你,是可预料的正常副作用,过后可能会恢复,但恢复多少,什么时候恢复,这都说不好。”
“我只能治好他身体上实质性的损伤,至于记忆,他的情况和你不一样,或者说,比你棘手的多。”
“知道了。”裴夜眼眸低垂,手中火光燃至末尾:“让我试试。”
“你?”叶尘哼笑一声:“他现在看见你跟看见鬼似的,从医生的角度来讲,我不建议现阶段你们两个频繁接触。”
裴夜漠然,只是道:“让我试试。”
“哪怕最后他没想起来我是谁,也没再爱上我。”
“起码让我试试。”
*
养伤的日子,总是十分难熬。
文锦每天看着窗外一样的蓝天,或者是阴天,感受着和时间完全不成正比消退,反而还愈演愈烈的疼痛,多少次不知道自己苟延残喘的意义是什么。
这许多天,每天云清都来看他,俩人都是一身的绷带纱布,云清每天给他讲一点,他再从叶尘那里拼一点,也大概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爷爷,文江,那个老东西发了疯,谋划车祸,绑架他和云清,目前已经被警方带走调查,他跑不了了,只是最终的判决结果还没出来。
可是这其中缘由,他四处问,没一个人告诉他。
文锦知道自己失忆了。
起初他以为文江发疯只是因为他要改志愿的事,后来看见时钟,日历,今天的日期,他才知道距离他高考竟然都已经过去了八年。
可是他为什么要改志愿。
因为不想服从文江的管制,终于要反抗一次了吗?
他想不起来,只是潜意识这样觉得。
比起空荡荡的大脑,虚无缥缈的记忆,肩膀的疼痛来的更加直接又明晰。
叶尘说他右肩基本碎了,被文江关起来的那三天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神经受损,要想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还得再做至少两次手术,平时的针灸,复健一样都不能落下。
要一寸一寸锻炼破损的神经,从一片死寂的肌肉中寻找发力点,然后看着手臂微乎其微的移动距离。
右肩的痛,和右手腕的疤。
文锦从这两件东西身上看不到什么希望。
天气更凉了。
阴天的时候,手腕上的那道狰狞疤痕会泛着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痛,连带着筋脉也在疼,他连筷子都拿不稳。
文锦常对着那道疤痕发呆,他直觉,这道疤痕里隐藏着许多事,可是他想不起来。
苏醒后的第一周,文锦摔了八个碗。
不是他发脾气,是他真的拿不住。
但确实是他倔强,云清要喂他,他不同意。
第八天,文锦再一次因为颤抖不止的右手而把勺子抖落在被子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
左手按着右肩,文锦无声的掉眼泪。
瓷碗碎裂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有人立刻推了门跑进来,紧张的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那人拎着新的饭盒,把地上收拾好,又把他的手擦干净,给他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重新铺好小桌板,把热呼呼的汤摆在他面前。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别逞强,主治医生说你的手才刚刚开始恢复,一年内能恢复如初就算是成功了,你这才第八天,别着急。”
文锦看着男人,他脸上戴着口罩,右眼下方一颗黑痣,眼睛狭长,是很俊气的长相。
是他会喜欢的长相。
哪怕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文锦笃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起码这几天没见过。
“你是……”
文锦疑惑着,却已经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喝下那人递过来的汤。
醇厚的肉香和清甜的玉米味。
他瞬间就被碗里的汤吸引了注意力,打碎碗碟的烦躁也褪去大半。
“我是新来的护工。”男人给他看他的工作牌:“你的新营养师,叶医生雇我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从现在开始到你康复出院为止,都是我来照顾你。”
文锦眼神落在他的工作牌上,嘴里一口不落的喝着汤。
“北烨。”
是个好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