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意外 ...
-
行车第二天，意外不出意外地出现了。
亓官晟下车在水洼处蹲着抽完了两支烟。
尹弋不愿开口说话。
不，他只是不愿和自己说话，昨天晚上尹弋还向递给他水的赵格说了谢谢。
自从上车以来，尹弋的态度一直是冷冷的，拒绝和亓官晟的任何交流，一开始亓官晟还会费空心思，试图找些话和他说，但尹弋的眉越皱越深。
尹弋讨厌他，亓官晟一直知道的。
讨厌？怨恨？那又如何呢？
人，他亓官晟总归是要带走的。
亓官晟用皮鞋尖将烟头狠狠碾灭，接过赵格递过来的食物，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尹弋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多日的围困，使得尹弋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非常糟糕，这场病没有缓冲，来势汹汹。
自方际叛逃后，尹弋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一个叛徒的家眷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可想而知。
后来蒋黔忱发动政变，派军捉回扣押本欲前往第一基地的尹弋，以此来增添自己的筹码。
蒋黔忱虽未明确下令限制尹弋在第三基地内的活动，但尹弋的住处外驻留着一支军装小队，出门五步之外便有人跟守，第三基地的方夫人——尹弋与困兽无异。
尹弋始终绷着一根弦，一来不允许自己沉溺于丈夫叛离又曝尸荒野的情绪中，二来不允许自己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破绽，那蒋黔忱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必须时刻提防着。
可即使尹弋的意志力强悍，人的精神力毕竟是有限的。兄长的背弃，亓官晟的强硬，沃尔夫的沉睡……
望着窗外错落分布的嶙峋怪石，尹弋任由自己的意识跌入黑夜。
“尹弋！”
亓官晟几乎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尹弋的状态不对。他面上浮着不正常的薄红，整个蜷缩在座椅上，白色衬衫最顶上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露出洁白脆弱的脖颈，锁骨半隐半现，引人遐想。
脆弱的，无力的美人总是能勾起人心里最黑暗的罪恶欲望。
亓官晟把手伸向他的脖颈，轻轻地拨开衣领，轻轻地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收回手时用大拇指捻了捻尹弋锁骨上的红痣。
冰冷的针头触及到尹弋的皮肤，他意识不清，身体却本能地瑟缩，下一秒他的脖颈被人以绝对掌控的姿势握住，那人的力气很大，让他动弹不得。
带着凉意的液体被针筒推入体内，尹弋有一瞬的清醒，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高烧无情地剥夺了。
“睡吧。”声音像隔着海绵模糊地传到他的耳边，他感觉到有人拿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随着声音到达海底，恍惚间看到了初生的那条小河。
他太累了。
“元帅——小心——”
“后面，五点钟方向，射击。”
“确认击毙。”
“怪物太多了，太多了，这不正常，快走快走——”
……
“拜托，拜托，不要睡，求你，求你，求你……”
“别，别睡，求你，别睡，赵格！赵格！赵格——”
……
“好吧，赵格，睡个好觉。”
……
噗呲——
“你要做什么？”
“元帅，让我为您开路吧。”
“回来——回来——这是命令，黄芪。”
“战场上不惧死亡，只管厮杀，团体生命利益高于一切。元帅，这是我在学校里学到的第一课。”
砰砰砰砰砰。
“不要胡来，黄芪，服从命令！！！”
“元帅，家里的人都还在等你呢。”
……
新历127年4月19日，第九基地赵格，第九基地黄芪于聊城与怪物死战，终不敌，殉职，无尸骨。
“尹弋……我……对不起……”
“尹弋，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尹弋，我有些累……跟你商量个事，不要讨厌我了好不好？”
“算了，尹弋，还是讨厌我吧，一直讨厌也没关系。”
亓官晟清楚地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从右肩起横穿整个胸膛的伤口被汗水浸湿又浸湿，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大大小小的伤口，在腹背上，在胳膊上，在额头上，痛觉已经很模糊了。
失血的缘故，亓官晟有些冷。尹弋仍然在发烧，身子还是滚烫的，贴着亓官晟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后颈，提醒着他背上的人状态并不好。
突然遭遇这一遭，车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只能带着尹弋弃车离开去找新的落脚点。
不知道先前打的那支药要什么时候才能起作用，高烧很折磨人的。他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药物了，再烧下去亓官晟怕尹弋受不住。
“尹弋……”
“尹弋……”
“尹弋……呼——尹……”
“咳咳咳。”浓烈的血腥气刺激了尹弋的感官，针剂终于起了作用，把尹弋的意识从悬崖边缘拽回来。
张开眼，入目的是杂乱的周遭环境，尹弋环视四周确认了自己目前是安全的，看布局和设施，这里应该是个简单的避难所。
尹弋拿下盖在身上的衣服，他认出那是亓官晟的制服外套，周遭浓烈到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就来自于它。
亓官晟不在？
看着血迹混着各种粘液弄脏的外套，尹弋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烧已经退了，嗓子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尹弋身上还是没什么劲，踉跄着起身想要离开。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第三步没能迈出去。
尹弋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左手腕上的冰凉，那是精钢的镣铐。
“尹弋，你想去哪？”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顺着铁链，尹弋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铁链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亓官晟的右手。
第九基地首领应该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额头伤口的血淌下经流他的右眼又风干，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的衣服混着大片大片的血污。
偏偏无论什么样的处境，亓官晟的脊背永远是挺拔的，他屈着膝靠在一个破旧的柜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条困住尹弋的锁链。
尹弋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半晌冷笑开口说了自那天离开教堂对着亓官晟的第一句话：“亓首领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多谢尹先生挂念。”
封闭的空间里，血液和汗液混在一起，同大片的伤口麻痹了亓官晟的感官，他看不尹弋的表情，但他想，看见他的伤，尹弋的眉头大概能舒展些。
尹弋皱着眉把沾染了血污的外套扔在亓官晟的身上，忽略亓官晟炽热到不正常的视线，走到离他尽量远的地方坐下闭眼养神。
他没有开口问另外两个人，没有必要。
鲜血、黏液、伤口、残留在衣服上的火药味，他们的结局遗憾仓促却又显而易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