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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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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成功，”医生用着肯定的语气，对陈晔说道：“身体各项机能也已恢复，可以出院。”
周围的人都在等待这位年轻总裁的指示，可陈晔对于这个期待已久的消息却并无太大反应。
他似乎有些出神，一直盯着病床上睡着的李文乐。
身旁的助理见状，上前礼貌而商务地感谢医生近一年的努力，又替陈晔发问：“医生，那李先生的......大脑，至今没有同步记忆是怎么回事？”
“虽然目前电子义体的技术已然成熟，但更换大脑毕竟是个新领域，过往的生活经历进行数据压缩后重新植入电子大脑，理论上可以达到完全同步，但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还得看机体自身的接受程度。”
一边的陈晔回过神来，他问医生：“最坏的情况下，需要多久？”
医生愣了一瞬，似乎是不忍伤害一年来日日都会看望病人的陈晔，因而委婉道：“李先生原本的身体素质还不错，这一年又得到了充分的休养——”
陈晔罕见地丧失风度，他开口打断医生，再次发问：“到底需要多久？”
医生心里叹气，只好照实回答，告诉他残酷的答案，“小概率下，或许......永远。”
病房内沉默了下来。
病床四周机械的运转声精密却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地工作，尽职尽责。让人觉得安心的同时又觉可悲。
陈晔垂目，不再说话。
一旁的助理适时带领医护人员退出病房。
私人医院的VIP病房温馨、舒适，病床上的李文乐睡梦香甜。
一年前，李文乐再次抱着一捧玫瑰出现在陈晔的公司门口，进行明知会被拒绝的又一次晚餐邀约。
十月前，商务对手剪断了陈晔车库所有车辆的刹车线。落日黄昏，他带着死缠烂打坐上车的李文乐，心想要不要干脆把他丢进海里。很快，于滨海路上，为了避开迎面而来的逆行车辆，两人双双坠崖。
九月前，轻微脑震荡加全身多处骨折的陈晔可以下地走动，他拖着输液架去了ICU，隔着门上的一点玻璃，看全身上下被插满了管子的李文乐。
八月前，陈晔签署义体化同意书。
七月前，医院找到了合适的大脑源。
半年前，手术本已成功的李文乐发生排异反应，丧失所有生命体征。当夜，陈晔在手术室外坐至天明。
第二天，李文乐好转，年轻的总裁却因疲劳过度而丢脸地晕倒在地。
……
三天前，李文乐终于清醒。
他睁开薄薄的眼皮，睫毛发出脆弱的震颤。
李文乐的父母早已离世，亲朋不多，好友无几。
唯一和他有些孽缘的陈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猜测他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也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句让他开心的好话。可还没来及考虑清楚，就被李文乐的那句“你是谁”惊得愣在了原地。
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现在，陈晔坐在床边看着李文乐，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安静的睡颜。
“你可以出院了。”
他看着李文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是热的。
“你会忘记我吗？”
没有祈求，没有期许，而是真的疑惑。
陈晔真的很好奇，一个扬言非他不嫁、在他眼里简直不知羞的人，是否真的会忘记他。
病床上的李文乐呼吸均匀、绵长，秀美的容颜一如既往，整个人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两样。
而睡着的他无法解答陈晔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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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公寓今日热闹，陈家阿姨上上下下打扫了个彻底，又按照吩咐将家里所有尖锐事物一齐换下，地毯换了长毛的，床垫换了加厚的，仿佛要搬进来位豌豆公主。
另一边，豌豆公主却迟迟不肯上车。
李文乐靠营养液钓了一年的命，哪怕全身有一半器官都换成了电子的，但依旧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他个子不矮，便更加衬托出此时的瘦弱。
眼下，他骨节突出的手腕执拗地背在身后，不肯让陌生人碰。
陈晔只好收回手。
李文乐在敞开的车门前安静了一会，他捏着衣服下摆，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眼珠不安地转动。
“上车。”
语气有一些严厉，李文乐抬头看陈晔。眼前的人高大英俊，气质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
他有些害怕。
“你，你是我的……朋友吗……”
最后的那两个字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清，陈晔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又讲一遍：“不是。”
“但你接下来就由我来照顾，直到你恢复自理能力。”
李文乐不懂，如果不是朋友的话自己为什么要受他照顾？
同时，他被那句“自理能力”刺了下。敏感的自尊心让他下意识就想反驳，但他现在两手空空的同时大脑也一片空白，便只好屈辱地咽下。
认命上车，陈晔跟他一起坐在后排。李文乐尽量贴着窗户，远离一旁的低气压。
那人看起来很忙，上车后就一直低下头在看手机。李文乐收回眼神，转头去看车窗。
都市繁华，高楼林立。李文乐觉得陌生，也觉得无趣。
于是他又转过头去看陈晔。
陈晔正在低头打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飞舞，或许会很适合弹钢琴。
李文乐打住发散的想象力，他在心里措了措词，开口问道：“您很忙吗？”
您？陈晔手指一顿，抬头看来。
李文乐对上他的视线，眼睛飞快眨了下，又补上了一句“先生”。
陈晔盯着李文乐有些干裂的嘴唇，又抬起眼皮去看他的眼睛。
李文乐的瞳孔很亮，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有种清澈的……单纯。
他嘴角小幅度挑起一点，回道：“不忙。”
是个很好的开头，李文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于是他又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忽略湖心公寓是自己当初买来躲李文乐用的，他用语简洁：“我家。”
“你——您的家？”
李文乐睁大了眼睛，“先生，我为什么要去您家？我自己的家呢？”
陈晔回复完阿姨请示的最后一条消息，无所谓道：“我家比较大。”
李文乐：“……”
李文乐微微皱眉，他身子凑过去一点，看着陈晔：”您还没有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
陈晔视线在他朝自己倾斜过来的姿势上扫了一眼，回答：“因为你家没有我家大。”
李文乐：“…………”
李文乐纵然现在脑子里什么也没装，但他还是听出来自己并没有得到认真的对待，反而成为某种取乐的对象。
打小便金枝玉叶捧在手里的少爷本能让他有些不忿，加上眼前人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寸步不离，逼着他被医生抬胳膊捏腿地检修，于是更加生气。
就在眉头皱成一团将要打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先——”
“停。”
陈晔伸出右手挡住李文乐的脸。
“李先生，”陈晔加重了‘先生’两个字的发音，“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叫我‘先生’？”
“我看起来比你大很多？”
李文乐眨着眼睛。
陈晔今年二十八，大学毕业后进入家里公司，从基层干起，一年365天有366天都在加班，眼圈黑了多少，业绩就上去多少。在完成了几起漂亮的跨国并购案后，终于在他二十七岁生日那天，他接过父亲的担子，成为一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虽然工作起来的确不会注意太多外在形象，但陈晔从生下来第一次看到镜子开始，就没有为自己的外表有过一丁点的不自信。
饶是比自己小了八岁的李文乐，也不知多少次夸过自己好看——虽然，以陈晔的审美，某人要比自己好看得多。
所以他现在很好奇。
李文乐听完陈晔的问题，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珍重地点了点头。
他才不会像陈晔那样，不好好回答问题，一个劲儿地敷衍人。想到这里，李文乐又补充一句，“是的，您看起来比我大很多。”
陈晔：“……”
他微笑，维持基本的风度：“好的。”
聊天到此为止。
陈晔手里捏着手机，好几次打开屏输入了些什么，最后却又关闭。他转过头去看李文乐，发现他靠着窗闭上眼睛，好像在睡觉。
于是陈晔伸手敲了敲司机座椅。
司机心领神会，努力将车开得更加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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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公寓是栋别墅，远离市区，也和周围的邻居们互不干扰。这里绿化极好，一片人工湖的四周种满了草木，陈晔不太懂植物，并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他只是在看到这栋别墅的第一眼就喜欢。
买来后也不常居住，除了公司办公室里的休息室，他最常住的地方是市区内的一处公寓，那里离公司很近。
只有有时候太累了，或者被李文乐堵在公司门口懒得纠缠了，才会偷偷从后门开车，来到这处好好休息一下。
他很喜欢躺在床上，开着一点窗，听着外面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水里不知名的扑通声。
很安静，很美好。
而以前的那点安静和美好，现在却要被某人给打破了。
“下车。”
陈晔叫醒睡得有些迷糊的李文乐，他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区区二十分钟的路程就睡过去的？
李文乐睁开眼后还没回过神来，他眼神有些虚焦，盯着前排的座椅看了会，才缓缓抬头看着给他打开了车门的陈晔。
陈晔隐约看见李文乐的表情有些难过，只是天色昏暗，而这里为了保持幽静，也没有太多路灯，所以他看不太清。
李文乐回过神来，他吸了吸鼻子，抬手压了下眼角，然后走下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