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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煎熬 ...

  •   却州医院,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的大门紧闭犹如一道铁闸,每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探视时间,是柯愈这几天里唯一的光。

      可只有半个小时,短得像一场抓也抓不住的梦。

      柯愈换上无菌服,口罩勒得脸颊发紧,只露出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

      推开门,最先撞进眼帘的就是病床上那个安静得过分的身影。

      祁忻云躺着,脸上罩着高浓度氧疗面罩,面罩下,嘴唇毫无血色,从领口处可以看到,他的胸口缠着层层叠叠的无菌纱布,从锁骨一直覆到肋骨下方。

      呼吸时,纱布都会跟着微微起伏。

      他的右手食指套着脉搏血氧饱和度探头,淡蓝色的线连向床边的监护仪,手腕上固定着有创动脉血压监测导管,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和数字,成了柯愈此刻的慰藉。

      柯愈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那张固定的塑料椅上,身体绷得笔直,护士反复叮嘱过,危险期的病人禁止触碰。

      他只好盯着祁忻云苍白的脸看着,甚至连眨眼都忘记了。

      良久,他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声音压得低的低,沙哑道,“阿云,你可以快点醒过来吗?你不是最讨厌医院的吗?我马上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的话落在空气里,无人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煎熬如影随形。

      祁忻云反复出现肺部感染的情况,高烧烧得监护仪上的数值频频报警,两次被紧急推回手术室。

      每一次看着那盏绿色的手术灯亮起,柯愈都觉得心被生生揪紧,他甚至连在走廊里来回踱步都做不到,只好浑身瘫软地靠在墙角。

      恐惧,被放大到可以将他整个人吞噬……

      柯愈守在医院,一守就是三天三夜,他的眼窝深陷泛着青黑,嘴唇也干得起皮。

      这三天里,他没沾过正经饭菜,饿了就啃两口面包,渴了就灌几口矿泉水,哪怕是坐着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生怕错过祁忻云任何一点动静。

      就连护士换药时的脚步声,都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连谷音和章诚轮班陪着他,都熬得眼圈发红、脚步发虚,更别说他这个连合眼都不敢深睡的人。

      最后,谷音和章诚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病房外走,柯愈挣扎着还想回头看,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被半拖半扶地塞进了车里。

      车门刚关上,他几乎是一沾车座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昏天暗的整整一天,再次睁开眼时,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映入眼帘的是天地半岛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铺着浅灰色床单的大床。

      可下一秒,他的手往身侧摸去,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床的另一侧是空荡荡的,没有祁忻云温热的体温,也没有他熟悉的呼吸声。

      柯愈猛地坐起身,整个人像是被生吞活剥似的,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裹住他,几乎要让他发疯。

      酒精成了他对抗恐惧的唯一方式。

      他翻出抽屉里的过敏药吞了两片,转身就从酒柜里抱出了几瓶酒。

      他甚至连酒杯都懒得拿,对着瓶口直接灌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很快,酒精过敏带来的呼吸发紧,混着醉酒的晕眩感一起涌了上来。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竟让他暂时忘了祁忻云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煎熬,忘了每一次手术灯亮起时的恐惧。

      要不是谷音来天地半岛看他,柯愈大概要死在祁忻云前面了。

      再次睁眼时,人已经躺在谷音诊所的病床上了,喉咙里的胃管刚被拔走。

      半梦半醒间,柯愈好像听见了祁忻云的哭声,他想安慰,但开不了口,他挣扎、呕吐,混乱过后,一切都化作了脱力的虚软。

      谷音的声音带着怒气,“柯愈,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以为这么折腾就可以陪在祁忻云身边了?你以为ICU是酒店标间吗?”

      柯愈闭着眼没应声,昏沉间又听见谷音压低声音在说,“我俩还是轮流守着他吧,一分一秒都不能离人,就他现在这状态,随时都会作妖的。”

      章诚连连应声。

      谷音瞪了柯愈一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真想把你这副鬼样子拍下来,总有人会替我秋后算账的。”

      ***

      就这样,又折腾了几天,直到传来祁忻云的伤势慢慢稳定的消息,柯愈眼底的死寂才慢慢褪去,作息和状态也终于一点点回归了正常。

      祁忻云苏醒的那天,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刚过,柯愈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他想着不然就等着被拖出去吧,连走路都省了。

      思及此,病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祁忻云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还蒙着层水雾,没完全聚焦,只轻轻转了转,最后虚虚落在柯愈身上。

      柯愈猛地僵住,下一秒,眼泪就下来了,跟着又咧开嘴笑,带着哭腔喊着医生。

      几位主治医生闻声赶来,一下子就把病床围得严严实实,动作轻缓地检查仪器、查看瞳孔。

      柯愈被挤到边上,视线全被挡着,连祁忻云的衣角都看不见,他急得想伸手把人拨开,怕影响检查,又不敢添乱。

      直到医生们初步检查完,松了口气转头看他,大概是害怕医闹,便特批了个让他多待五分钟的许可。

      柯愈走到床边,半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祁忻云没力气的手,眼泪又砸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良久,他扯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说道,“阿云,感觉好点了吗?”

      祁忻云说不出话,只是慢慢地眨了眨眼,眼泪也顺着眼尾滑进鬓角,静静地陪着柯愈一起掉着劫后余生的眼泪。

      柯愈攥着他的手,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擦掉祁忻云眼角的泪。

      祁忻云看着柯愈,缓缓勾起嘴角,回馈了一个极浅却足以让柯愈心安的笑,仿佛像在哄着这个一脸委屈的人。

      一睁眼就能看见你,真好。

      柯愈的指尖还缠着祁忻云的温度,听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声,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敢轻轻落下。

      直到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彻底结束,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

      走到走廊尽头时,章诚早已等候多时。

      他见柯愈朝他这边过来,整个人状态似乎轻松了不少,才壮着胆,走了上过去,“小柯总。”

      好几天了,柯愈也终于有心思把黑滩上发生的事情弄弄清楚了。

      章诚跟柯愈汇报道,“黑滩那边因为出了命案,项一律已经暂时封了所有出入口,秦砚的尸体送去解剖了,但具体死因还没公布,江鲸泓也已经被拘留在执行处了。”

      柯愈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沉默着听章诚继续说,直到听见“大高个”的消息,才抬了抬眼。

      “小柯总,那个大高个名叫胡淘,是个智障,只认现金。”章诚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前天,我混在物资船里潜进过黑滩一次,在他家里搜出了三千块现金,我也查了,秦砚上岛前取过一次现金,那三千块应该是秦砚雇他……的报酬。”

      “三千块?”柯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像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为了三千块,就把阿云伤成这样!”

      一想到祁忻云断骨插肺的疼和对方咳在自己外套上的血,柯愈整个人就像被撕碎了一样,他恨不得亲自一刀刀捅死那个该死的智障。

      章诚见柯愈脸上不对,连劝道,“执行处已经介入了,我相信他们肯定会还祁组长一个公道的。”

      “公道?”柯愈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恨意,“当初在爆炸案里阿云伤了眼睛,执行处给的公道是什么?成立个专案组,让他当了个破组长?现在他差点死,鬼相信还会有公道!”

      章诚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低着头。

      过了几秒,他才又开口,“小柯总,我了解下来,胡淘一家都是无赖,现在胡淘面部受了伤,他们一口咬定是祁组长伤的,他的那几个亲戚天天在黑滩上要死要活,逼着执行处给说法,还狮子大开口要赔偿。”

      “赔偿?”柯愈眼底的寒意更浓,抬眼看向章诚,“可以,你带着团队过去,从那几个亲戚开始,一直到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但凡相关的一个个查过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明白!”章诚立刻应下,又犹豫着补充,“不过小柯总,最近甘氏集团因为之前您那个…热搜,最近遇到不少事,我们团队可能会遇到阻力,调查起来会慢一点。”

      柯愈闻言,只是淡淡颔首,眼神却格外坚定,“不急,慢没关系,只要每一步都合理合法,我有的是时间,但我要的不是敷衍的结果,我要他们全家都给阿云个交代。”

      章诚顿了顿,语气沉了沉,“另外,路西哲那边提到,说江鲸泓现在情绪很激动,还在咬着祁组长不放,说秦砚的死是因为祁组长,项一律那边说只要等祁组长脱离危险,就要开始走调查流程了。”

      “多派几个人在医院周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了阿云。”柯愈抬头望向病房的方向,眼底的冷意渐渐被暖意取代,“我也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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