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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模拟完毕,模型输出……
      “总算是完啦,啊……”听到打印机开始工作的声响,我打起哈欠用力伸展身体,扭动腰身放松紧绷了半夜的肌肉后才睁开眼睛,在一片朦胧中将编号为三的头像拖进任务窗口,随后继续埋头打盹儿。
      “啊!”猛然惊醒,喘息的声响将梦境残留的碎片碾碎抹净。
      面前的屏幕里闪烁着繁多的进程线,连续揉眼两次我才看清那团彩线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左右寻找着残余的咖啡,希望能让头脑快速清醒过来。
      “拖错了吧。”组长将咖啡杯放在我面前。
      “啊……谢谢!”我双手握住咖啡杯,冰凉瞬间沿着神经与血液对身体产生作用。
      “早就跟你说过,别把三号和八号放太近。”组长摘下眼镜,靠在旁边低头看着我,“现在,去洗漱,吃些东西。咖啡等会儿再喝,你要是在今天让身体难受影响工作我就把你踢出小组。”
      “啊!”我将已经压在唇间的冰凉咖啡杯放下,几乎是梦游般完成了组长的要求,随后边打哈欠边喝下满杯冷萃咖啡边走向实验室。打开门,就见满屋子里来回奔走的都是我的全息影像残留的闪影。
      那些我属于八号分析组,封装着我所有的伴生智能程序,而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三号虚拟组员则已经淹没在相似的身影中让我难以辨认出来。组长的两个分身先后瞟了我一眼,都没招呼我过去,可见他刚刚的心情如何。
      “嘿,小妞儿,干得不错。”某我穿过我的身体站在旁边,“二十万个人工智能正在按照你的模型进行推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明显偏离模型的大事件发生。”
      另一个我闪现在刚刚那个我的位置上,向我展示阳光消失后地球大气与洋流的变化模型。在像场角落,象征着人类毁灭的水平线上下浮动着,几度接近预警线又缓慢拉开距离。
      “依赖太阳能的地区必须立刻开始组织撤离。”组长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我几乎下意识点头赞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到。
      了解你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深深被这条信息毒害的我创造了41个分身——伴生智能程序——并将她们按照偏离度进行分组以应用于不同类型的任务,我从没想到过会利用所有自己的智慧来处理专业问题,可现在我觉得有些后悔,早就该试试的。
      简报和信息呈现几乎是随着我的意识流动接连而来,我就如模型中的智者编辑器,无需动手就能事随心想,看到全球各主要社交媒体上的热点新闻,听到被我称为噪音之海的舆情交响诗中的鲜明心声。
      “卫星坠花落,万机化流星,举世……”
      “闭嘴。”我打断某我的献丑,关注着大气层圈的动态。
      星光闪烁一阵之后,繁忙的航线光流也迅速黯淡下去,全球交通陷入极低量程度,生命物资安保协议快速通过,黑暗中点亮了一条条安全航线,确保世界各地仍能保持最基础的贸易和资源调配。
      “超级寒流。”某我牵引着北半球的气象模型来到旁边,标记出一条条从北极圈直达赤道的寒流。
      “冰冻星球。”另一个我展现的是海冰界限的变动,不同于此前的预想,海冰的延展并非是自两极开始向外蔓延,而是呈现散乱的,此起彼伏的态势,这对于航运来说无疑是场噩梦。
      安全航路的调整也在艰难进行着,一个组长带着三个我正在忙于处理来自各地区的反馈信息,一次次修改安全航道并发布公告,进行全球广播。卫星的大量缺失,导致定位偏差难以避免,意外和紧急情况报告几乎让航海贸易中断。
      地面交通所受到的影响要更为明显,城市岛的麻烦远比上偏远地区的铁路轨道,冰冻与风雪导致陆路交通呈现断续难测的局面,尽管各地区都有竭尽全力,可仅仅是保障途中旅客与运输行业工人的生命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在城市中,任何困难都能快速得到解决,尤其是在那些组织能力极强的地区更为突出。可在城际交通线和跨地区的长途公路与轨道,维护的难度则大幅度上升,某些地点甚至被判断为短期封闭,便利交通就此断绝。
      抱团取暖成为时代主题,无论是在地面之上的城市遗迹还是地下深处的温暖新窝里,人们都在竭尽全力守护好身边的热量。
      原本是在褐黄,鲜绿与五彩缤纷间循环的大地失去了生命的色泽,新型农业的根系在地下蜿蜒生长,形成了一座座生态各异的地下森林。生命聚集在温暖的地区,无论是在地上、地下、海洋、山腹,在最后一颗卫星坠落时,人类已经适应了黑暗世界的温度。
      “那些核电厂还有无人照料的核武器怎样了?”
      三个我抬着巨大的地图版,显示出所有危险的区域,可在组长的分身看来为此烦恼完全没有必要,除去导致地震与污染地下水等值得关注的潜在风险外,核意外对于失去太阳的地球未必就是无法接受的灾难与挥之不去的噩梦,比起人类自找的麻烦,太阳带来的刺激要强烈很多。
      “我们该考虑下如何守住人类文明的成果,至少要让后人或后来者知道地球上曾经存在过智慧生命。”
      又有三个我响应了组长的要求,我真想用他刚刚的话告诉他考虑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是在人类度过危机之后,我明白这项工作非常有意义,可我们面对的是史无前例的灾难,天晓得怎么做才能保存文明存在的痕迹,更不用说还要浪费大量人力和物力乃至能源去维持,这种没必要的消耗是末日时代的人类所承受不起的。
      “我们该浪费资源保护生物多样性吗?”
      “我想在某个人和某个熊猫之间是很难做出选择的。”
      “我们该考虑的是所有人和众多不能吃的,缺少干预必然会灭绝的物种。”
      “我想我们不该就这类问题浪费时间和资源,人们又不傻,能够做出理智的抉择。”
      听着我们的讨论,感觉如同脑袋里被塞进一群吵闹的小生灵,可我又不能阻止,毕竟这关系重大,究竟哪些幸运的生物该当踏进未来世界的大门,哪些又该被舍弃自求多福?作为自小到大从未与人类之外的活物长久亲近共处的我而言,实在是难以做出取舍。我知道某些我喜欢猫,某些我更偏爱狗,甚至还要细分一下大型或小型,讨喜型或安静型,冷血动物和鸟类是更加麻烦的问题,没证据能显示这些古老物种会在这次进化考验中倒下……
      两位组长的分身拯救了我,他们带来了急需解决的新问题——爱找麻烦的人类。
      “有人在谋划通过战争削减人口总量。”
      “另一些人则在积极准备几乎必死无疑的旅程,打算将文明的种子输送到位于太阳里另一侧的火星。我很怀疑,他们是否能在无光的宇宙风暴中寻找到目的地。”
      “好吧,战争与冒险,两条可怕的文明延续之路上注定会铺满生命之水搅拌而成的路基。”
      “喂!收敛你的诗性,否则我就踢你出组。”我了解这个我,没什么比远离随时能够引发诗性的我们更让人感到沮丧的。
      “这是空间站传来的最后画面。”
      看着一片黑暗中的点点微光,我感觉鼻子开始发酸,急忙抽吸两下跳过这段快速积累的情绪。
      “你还好吗?”组长的声音依旧缺乏温度,刚好可以冷却下我的心。
      “没事,只是没想到会……”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情形,目光在飞速出现又急速被遮挡的新闻信息间来回跳跃,耳畔永远有着某个我或某些我在谈论或报告事项,采集器的工作效率高到离谱,而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二十万个人工智能程序能够同时扮演多少人。
      从躺在摇篮中的婴儿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人,从征战沙场的勇士到闯荡商场的骗子,从燃烧灵魂之火的艺术家到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小工大匠,每个鲜明的个体在面对滔天巨祸时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选择,相爱与背叛发生在每一座城市中,寻找或抛弃孩子的父母们在混乱中奔走,狂人与小丑则嘲笑着世人的痴傻灌下迷醉自我的酒精,清醒或慌乱的人们纷纷逃离或奔向城市,一切可行的通道与任何一点能够用来送进口腔的物质都将被塞满或抢光,万物阵痛的时刻,人类的哀声必将最为猛烈。
      一个个我停下脚步,闪现在我眼前,彼此交叠如同一张张二维的画像。
      “结束了。”组长的声音宛如在梦境之外。
      “该去找他了。”所有分身重叠在一起,奉上一张行动地图,“我们还有些时间,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组长,阳光照度对比数值,现在是多少了?”我背过身去,不敢看那幅地图和出现在旁边的数值,我宁愿从组长那听到个能带希望的数值。
      “75%……”,你还是不会骗人啊。耳机里传来喘息声和回荡的急促脚步声,“抱歉,我得去计算最后干预时限的临界点。你是最棒的,去享受最后的假期吧。”
      “哦。”我转身离开实验室,换了便装,跟着行动地图的指引一路离开研究中心,离开城市,穿过悠长的隧道,奔向他所在的地方。

      走出车站,我驻足仰头看天。虽然变暗近三分之一了,但是阳光依旧灼目,希望最后的预测能给世人更多时间吧。
      同路的学生们唱着歌,迈着充满青春气息的步伐,走在前方。我也踩着节奏,努力摆脱磨灭不去的隐忧,希望能让他看到最美的笑脸,未来的我们都将再难有此幸运。
      学生们同时放慢脚步,收了歌,翻看手机上出现的奇怪信息。
      刚刚提起的劲头,以及支撑着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就被大地吸干取净,我捂着嘴蹲在路边,看向自行点亮的手机屏幕:请注意!以下为联合国向全球居民发送的重要信息。在未来,在不可预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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