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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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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疫试剂和靶向药物的治疗让陆为时的病况有了很大起色。
等到陆为时的身体和精神逐渐好转一些,江晚才敢告诉他:“你爸来过电话,问我们要不要回去过年。”
陆为时稍稍一怔:“过年?”
江晚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是大梦初醒,还没搞懂今夕是何年,拍一下他额头,提醒:“后天除夕了。”
“除夕?”陆为时眨眨眼,望向窗外,恍然大悟般笑说,“这么快啊。”
——他失去意识时是在破晓之前,醒来以后看着外面清亮流金的晨光,有种自己不过只昏迷了两三个小时的错觉。
没想到是接连一周有余。
“嗯,”江晚给他递手机,“给叔叔回个信吧。”
通话接通的等待音里,两个人沉默着,模样都有些紧张。
——其实陆为时昏迷期间,两家人都来过电话。
江晚回绝了母亲让他回家过年的要求,却不敢直接拒绝陆重山:
陆重山年轻时忙得连轴转,经常通宵为患者做手术,久而久之本就已经积劳成疾,杜思华死后更是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严重的抑郁症。
故此这期间没人敢将陆为时的遭遇如实告诉他。
而罹患抑郁的陆重山已经陷入自我封闭状态,既不愿去医院调养,也拒绝与任何人往来,包括陆为时。
后来陆为时半哄半骗地将陆重山带到心理科,除开药以外,医生更多是建议让他静一静,给他一些从丧偶阴影中走出来的时间。
加上陆为时负责的工作日益繁重,几乎打那开始,父子俩的日常就断了联系。
因祸得福的是,陆重山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以为陆为时只是忙,还不知道儿子即将面临与妻子相同的结局。
不知隔了多久,对面传来沙沙的环境声,语音接通,却没人说话。
陆为时尽量压着闷咳的冲动,暗暗吞痰,让嗓子变亮一些:“爸?”
“……感冒了?”陆重山的声音喑哑沉郁,不悦地教训,“身体是本钱。跟你和小晚说过多少次,再忙也要注重健康。”
“是,”陆为时满嘴答应,嬉笑着辩解,“这不冬天到了,流感多发季嘛,医院跟雷区似的到处都是病毒,咱们干这行的,不中招才奇怪吧?”
“正经点的,”陆重山仍是不悦,叹一声气忧心忡忡地批评他,“三十几岁人了还跟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没正形儿。”
男人俨然已经忘记,在妻子离世之前,自己也曾是一幅吊儿郎当老不正经的样子。
“这不是你自己养出来的儿子吗,”陆为时浑然拿他的批评当耳边风,撇了一下嘴,故作嫌弃地吐槽,“有其父必有其子什么意思不知道啊?自作自受。”
陆重山:“……”
他想他其实教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做到了当年他和杜思华所寄托的,不为一时一事所惑,不为艰难险阻所惧,超脱世界规则束缚,永恒勇敢大胆向前。
反倒是他。
明明知道,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是为了向前看的,人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可他就是迈不过妻子离世这道坎,陷在混乱虚无的沼泽中不能自拔,甚至生理性厌恶与抵触外界。
对他而言,在杜思华死后,很多能力似乎消失了,譬如记忆、清醒、情绪、意义与动力。人生早已成了一滩烂泥。
气氛莫名沉默半晌。
“老登,这就生气了?”陆为时打趣,蜷起指节抵在唇前,微不可查地低咳几声。
“没有,”陆重山缩在阴暗的卧室,看着相框里与杜思华的结婚照,笑一下,“今年新年,你们别回来了。”
以前虽联系得少,可新年都会回家里过。
原本陆为时大脑飞速运转,正准备现编一个今年不回去的理由,没想到陆重山猝不及防抛出来这么一句话,都愣了,一瞬间几乎要以为谁泄了口风,让陆重山知道了些什么:“啊……?你终于打算大义灭亲将我逐出家门了吗?”
“你跟小晚结婚也有些年了,”陆重山语气平淡,“两个人老大不小,也到用心经营自己小家的年纪,就别老往外面跑了,好好待在自己家过一年,给房子添添人气。”
“可你家就是我家啊。”陆为时有些委屈。
“我困了,没闲工夫在这里跟你扯皮,”陆重山的声音冷下来,俨然已经有些烦躁了,“总之这个新年别来烦我,来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
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还真是不讲道理啊,”陆为时苦笑,“可以打110举报他家暴吗?”
电话挂断没了束缚,陆为时再忍不住,放肆地咳了个惊天动地,急促而撕心裂肺。江晚轻拍他背部给他顺气:“语言暴力不算家暴吧。”
“……我回去把他揍一顿,他会打110举报我家暴吗?”陆为时不舒服地捂着心脏轻喘,像被迫跑完了整场马拉松。
“得了吧,”江晚凉凉地掀一下眼皮,“就你这样儿?”
病这么重,别说回家,估计出个门遛弯都困难吧。
不过陆为时马上就要迎来第一次的手术治疗,阴差阳错,也算是解决了新年要待在医院治病没法儿回家的事。
“说起来,我们医院的院庆好像就在明天。”陆为时小口抿着杯中的温蜂蜜水——他的食道现在收缩得特别窄,吃喝都很艰难,食欲骤减,哄他吃饭这事儿向来是江晚的难题。
“你的状况不适合那么热闹的场合,”江晚提醒,“太刺激了,对你的心脏不好。”
“可我是参演人员,”陆为时闷咳两声,眼睫微颤,望向江晚的眼神里有些无辜,“我不去的话,得有人替补我的位置。”
江晚想到他们那为了院庆排练许久,状态疯癫的《复联四》剧情,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把你那角色删了得了。”
“不行,”陆为时手抵着胸口低低闷咳,正色,“我可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紫薯头灭霸,真正的天命!少了灭霸的存在,这个节目将完完全全失去灵魂!可我又确实因为病情无法上台。”
江晚听得眼角抽搐,几乎都能猜到他后面会说什么:“所以?”
“所以,你能帮我上台吗,阿晚,”陆为时诚挚地发出邀请,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透着期待,“你自带八块腹肌,紫薯头这个角色一定很适合你。”
陆为时一直是很爱玩的人,大学时的闲暇之余,会跑到话剧社客串,给学摄影的同学当模特,甚至能将他那手拉得像二胡一样雅俗共赏的小提琴带到校园迎新晚会的舞台,贡献让学弟学妹难以忘却的笑料。
虽然这邀请真的很扯淡,灭霸这该死的紫薯条根本没有八块腹肌,这件事也十分有损他一司CEO的形象。
但联想到陆为时这么喜欢热闹的人,碍于重病在身,无法亲身参与其中,一定已经是很遗憾的事:如果因此而缺少了“灭霸”这个角色,一定……会感到更加遗憾吧?
鬼使神差般,在自家年会上端足架子,发言发得简短正式有水平,以严厉寡情为行业熟知的创投基金公司某总裁,竟轻易答应下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