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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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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晴阳是在回国后第七天才在办公室听大家说起云灿的恋人,他刚刷卡进来,听见这消息心里跟突然被针戳了下一样,转过去问引出这话题的师妹说:“男朋友?”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重复又难以置信的问了一遍:“云灿烂的?”
师妹说:“对啊师兄,冰岛那天晚上上飞机回来,云灿烂都没跟我们一起呢,他恋爱啦!”
师妹笑着补充说:“你来晚了,他和他的男朋友刚找完老师走了。”
安晴阳转身就追了出去。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出去,在冰岛的那天,云灿的拒绝还字字在耳,他在海曙大学奔跑着,试图找到他熟悉的人影,心想,他得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还好,他们还没走远。
海曙这座城市比冰岛更早更久地迎来阳光明媚的春日,紫藤萝瀑布在回廊两侧热烈地倾泻而下,无限绵延到尽头的两个身影处。
“云灿!”他喊了一声。
云灿转过头,有些吃惊有些意外:“师兄?怎么了?”
安晴阳没应答,呼吸起伏,他的目光落在云灿的手上,那只手牢牢地牵着另一个人,修长干净的手指,碗口处带着疤痕去后留下的淡白色印子,刺目的很,他目光上移,最终停在主人的脸上。
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他曾经似乎在哪里见过,微分细碎的黑色头发下是一双深邃而黑暗的眼瞳,像一潭幽暗又深不见底的湖。
他感觉胸口沉甸甸地压着他喘不过来气,竭力想像往常一样微笑起来,嘴角却显得僵硬:“这是你……”
温暖又明亮的光葱身后落在他身上,云灿笑起来说:“我男朋友。”
安晴阳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强颜欢笑道:“你是什么时候……”
云灿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我跟你说过啊师兄,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他一直都在等他。
他等到了。
安晴阳看着他们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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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灿偶尔会想,那七天究竟是如何拯救一心向死的裴屿呢?
那时候的夏天,那时候的相处,那时候的点点滴滴,就像挽月河的潺潺流水,无声浸润着,就连他十八岁的心动意乱,都显得稀松平常,虽然意外误了他终身至迟暮。
然而,对裴屿来说,他的前十八年从未有过如此平静、平凡又温暖的时光,微小的日常,就是他所感受的最大幸福,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已然照亮旅人一生颠簸疲累的流浪。
他重拾了生的勇气,用尽他平生的努力,赚钱、治病、跨越重重的苦难和他的太阳在冰岛久违的日光下重逢。
他还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幢小房子,留给他的太阳,七天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太短了,七年又太长太长,他要努力和他一起创造更多的幸福的回忆才行。
最初,他们甚至有些久别重逢的生疏。
云灿偶尔还会觉得自己在做梦,醒来总要跑到他的房间里应激一样地看看他,发现房间里没人,他就赤脚踩着地板又跑到客厅里,然后看见男人在开放式的厨房围着围裙,很认真地在学习做饭,普通又平常,就像他从没离开过一样。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七年前还要他帮忙解头盔扣子的少爷,做起饭来竟然意外的好。
他站在那里,如梦初醒,看着裴屿转过头盯着他,像七年前那样皱起眉,无奈地发号施令说:“云灿烂,穿鞋。”
七年前他骑着自行车在夜晚载裴屿回家,七年后,他又在清晨开着车送他上学。
离开裴家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带走,只有一张黑卡送给了他的亲生母亲便彻底身无分文,好在他在裴家接受了十八年的残酷教育虽然摧残了他,但也确实带给了他许多成长,他在陌生的城市里重新白手起家,花了四年挣够了治病的钱,便飞往德国。
耽误的四年里,他吃完了宋星晗给他的药,时常发病,手上的伤疤比以前还要多,有的时候发作的厉害,他甚至也幻视出了云灿,那个少年,他牵着他的手说:“裴屿,和我一起离开吧,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
但他知道,云灿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当他想死的时候,他只会掐着他的下巴把药灌进他的嘴里,眉毛蹙起两道弯月,强势地要求着他,必须活下去,别放弃。
他看着云灿关上车门,笑着冲他挥手,眼睛里闪烁着光,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等云灿下班了,他就带他去吃饭,黑色的车驶进车流里,就像是一滴水融进大海里。
吃完饭,一起散步,看电影,然后牵着手回家。
偶尔等云灿休息的时候,他就来接他,一起去游乐园。
海曙的游乐园比七年前那个山城小县的破旧游乐场气派多了,人流如织,卡通玩偶在游行车上循环着飞吻,夜空上闪烁着一簇簇火树银花,裴屿还是像从前那样问他:“要哪个?”
不管多难,他都会为他赢下。
等回到那个阳台上种满绿色藤萝的家里,云灿就倒在他怀里,就像七年前听见那句好笑的玩笑话一样倒在他身上,然后看他手上的疤。
那些他离开他身边又变多的疤痕,如今只留下淡淡的痕印,不再像七年前那个潮湿的雨季下狰狞又赤裸。
他轻轻摸着那些伤痕,看向他:“你现在…快好了吗?”
裴屿低下头来看他,轮廓和七年前的面庞重合在一起,温柔又长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比七年前更浓烈,更深邃,更长久,他环抱着他说:“嗯。”
他捏住他的脸颊,轻声喊他:“云灿烂,我快痊愈了。”
他说:“我离开你,是因为想像现在这样,健康的拥抱你。”所以他很努力。
离开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云灿清澈的眼注视着他,由衷地为他高兴:“那就好。”
裴屿看着他那么高兴,那么明亮,也忍不住笑起来,那里面不再带有阴霾和绝望,罂粟变成了吸引人亲吻的虞美人:“那我有奖励吗?”
云灿的耳朵烧起来,裴屿看着他起身,然后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又害羞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空气中的火花炸开,气氛顿时就变化了,逐渐在周围攀升起潮湿闷热的雾。
外面开始下雨了,这座城市常年阴雨绵绵,水汽深重,两个久别重逢两情相悦的年轻人,在单独又潮热的空气里四目相对。
云灿被他的目光看得手指发颤,慢慢往后退到沙发边上,心想,完了完了,裴屿的目光又变成狼一样,似乎想要把他拆吞入腹。
他真的会吃人。
他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心里激烈的挣扎起来,久违的两个小人又在脑子里吵起来,最终,他挥散小人,眼睛一闭,豁出去了说:“来吧。”
裴屿舔舔干涩的唇,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听见他的话,忍俊不禁的笑了,简直拿他没办法了:“云灿烂,我有那么吓人吗?”
云灿睁开眼害羞别扭的发起脾气来道:“这种时候……你就别说话了啊!”
裴屿扬声笑,在云灿看得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之前,他措不及防俯下身将他压在沙发上,腿抵开云灿的腿,轻吻上他的唇瓣。
退去倨傲冷漠的裴屿,内里是恶劣戏弄的底色。
那蜻蜓点水的吻很快汹涌成海浪,攻城掠地一般地掠夺云灿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香甜,意乱情迷,又青涩无比,他的手悄无知觉又自然而然地揽上裴屿的脖子,而裴屿的手则滑进他宽大的衬衣里,触电一样引得他的腰瞬间发颤的弓起来。
他一下僵住,瞬间红温了。
裴屿停下来,没忍住,笑了。
太可爱了。
连这种时候,这种反应都可爱的要命。
他叹息了一声,又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里,像是依靠着取暖,又像是要将他揉进他的心脏里,炽热的呼吸里,他轻轻喊他的名字:“云灿烂,云灿烂,云灿烂……”
他唯一的太阳。
云灿衬衣上的扣子松了两颗,露出一截肌肤泛红的锁骨,漂亮极了,眼角像是晕开的胭脂红,在这种亲昵的呼唤里,身体软下来,小声道:“裴屿,我在。”
我在这里。
他心甘情愿地为裴屿倾倒在沙发上。
窗玻璃外,大雨侵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凉意沁透,屋子里的呼吸却像是沸腾的热夏。
云灿哭了。
他埋在裴屿肩头,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讨厌他,却又忍不住靠近他。
裴屿又去吻他,角色换过来,他在这场雨里安抚他,哄他说别怕。
云灿信了。
……
后半夜的雨变小,裴屿将昏昏欲睡筋疲力倦的他从沙发抱到了床上,看着云灿熟睡的侧脸,轻轻给他盖好被子,就和那个繁星如许的晚上一样,但那时候他的世界是一片黑色,如今,太阳正以缓慢的速度温柔地坠进他的怀里。
好像跟做梦一样。
他笑了,小心又珍惜的亲亲吻在他的手背上。
云灿迷糊得不行,却好像听见裴屿在他耳边轻声和他说话。
裴屿好像在说,云灿烂,我把这颗心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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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晴天。
他从云朵一样柔软的被子里起身,看着自己睡衣里的满身的红痕,又羞又窘,懊丧的锤了一下被子,在床上哑着声音大喊:“裴屿,你骗我!”
裴少爷豪门富贵里浸淫了太多年,做起来的花样都比别人还要多。
他再也不相信他了。
他抓抓睡得凌乱的头发,忽然一愣,放下手。
无名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
记忆忽然涌了上来。
裴屿听见声音,从厨房来到房间,倚着房间门口安静地看着他,眼里都是他,语调里透着陷阱一般的诱哄。
他轻笑说:“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云灿说不。
然后站不起来,腿酸了。
最后还是裴屿帮忙换的衣服。
他给他穿好白衬衣,等云灿抬腿往里面穿好裤子,云灿被他的动作弄的脸红,眼神掠过他修长的手指,穿好裤子,站起身来。
吃完早饭。
外面阳光灿烂,裴屿送他去上班,灿烂的春日,他目送他消失在紫藤萝瀑布里。
忽然间,又听见清脆的脚步折返回来,云灿在一片紫藤萝瀑布里冲他伸手,说:“抱。”
小孩子一样。
裴屿拥抱了他。
听见他在耳边笑着说。
“我愿意。”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