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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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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下坠。
周身像掉进了柔软的漩涡,悄无声息间逐渐被吞噬,窒息的前一刻,忽然又被带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高架桥上车水马龙,嘈杂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瓢泼的雨汇成湍急的河,温执不明所以地站在路中央,迎面驶来一辆小型车,闪着刺眼的光,温执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恍惚间听到轮胎摩擦路面,重物撞上护栏。可疼痛感却并没有到来。
他正觉得奇怪,顷刻间高架桥上围得水泄不通,远处一辆重型货车侧翻在道路旁,一辆黑色迈巴赫被撞得变形,一半车身已经伸出桥外。
温执没由来得心慌,他带着好奇靠近,明明刚才还那么远,转眼间已经走到车旁,这是哪里?车里的人又是谁?
警察和救护车十分钟之后陆续赶到,触发自动锁死的车门终于被撬开,温执看清了已经昏迷的人的脸。
他呼吸一滞,心脏跳得愈发快,反应过来后才慌张跟上医护人员,他想大喊那个人的名字,可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他想嘶吼,可惜无济于事,他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一片模糊,温执胡乱地擦拭,可触手总是一片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泪。
港城连续一周阴天,浠沥沥伴随着几次小雨,终于在今晚下了个畅快。贺承暄点燃了今晚的第三根烟,盯着窗外若有所思,思绪被拉回三年前。
2022年11月1日。
彼时的贺承暄大病初愈,刚刚落地香港便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继续尝试给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回复过他的账号发消息,却收到一串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在人潮汹涌的机场,贺承暄几近崩溃地拨通了那个早已熟烂于心的号码,机械的女音重复提示:您拨叫的用户正在忙。
二十二岁的贺承暄尚还没有学会如何游刃有余地处理这种棘手的情况,他在举目无亲的香港,执拗地要一张返回大陆的机票,可当时的香港全境限制,出境机会渺茫。二十二岁的贺承暄,在那一天只身在机场坐了很久,看一架又一架飞机落地,他接受了被抛弃。
一直到陈幼宜借着港籍的身份回香港探亲,他和陈幼宜在中环仓促见了一面,他仍抱有期许,试探问温执的近况。
陈幼宜带给了他两个消息,第一是,温伯山已对外宣布有意培养温执做君和继承人。
第二是——说到这儿,陈幼宜有些担忧地看了贺承暄一眼,直到贺承暄示意她继续才开口:“小执说,让你别再打扰他了。”
贺承暄只惊讶了一下,还对陈幼宜报以安慰地笑了笑说:“原来是这个,那替我跟他道个歉,困扰了他这么久。”
陈幼宜将信将疑:“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明明之前那么亲,怎么突然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贺承暄抿了一口面前快要冷掉的咖啡,轻松道:“朋友么,总归有来有去。正常。”没人注意到他放在桌下握紧的手。
再多的事陈幼宜没再过问。
烟丝烧到手指,贺承暄猛然回神,将烟蒂碾灭。
走到二楼拐角,贺承暄临时起意,转身去相反方向走去,他在门外驻足,抬头刚好看见走廊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两点,贺承暄自嘲地轻笑,自己真是昏了头,这个点过来干什么。
一门之隔的卧室内却突然传来几不可闻的哭声,贺承暄踌躇半刻,最终还是推开门,满是担忧地快步走到床边。
温执从小声啜泣哭到抽噎,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他窝着下唇哭得伤心,每一下都砸进贺承暄的心里。
温执模模糊糊嗫嚅,胸腔剧烈起伏,贺承暄屏息凑上前才听得真切。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贺承暄。”
“对不起。”
贺承暄僵住了动作,起身却恰好和温执的目光相撞,今晚没有月亮,窗外依旧暴雨不停,可温执那双眸子清晰澄明可见,氤氲着水汽让人心生怜悯。
贺承暄喉咙滚动,还没想好措辞温执就抢先一步开口:“贺承暄?是你吗?”
大概是错觉,贺承暄觉得眼前的温执和白天连说话都带刺的温执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这个语气温软,让他不小心恍惚了几年。
“是我,我在。”贺承暄声音低哑。
温执脸上接着出现一个腼腆的笑,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认真道:“真好,又梦到你了,好久没梦到你了啊……”
温执试探着伸出手去碰贺承暄的脸,贺承暄急忙俯身配合,可温执却在将触碰到的前一秒迅速收回了手,他就这样安静躺着,像怕贺承暄跑了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贺承暄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要屏住,他觉得温执的眼睛里流淌着一条静谧的河,悄无声息地也将他填满。
窗外雷声大作,被子里的温执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他一瞬间染上了委屈,瘪嘴抱怨:“贺承暄,你哄我睡觉好不好?你都好久没有抱过我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
贺承暄侧身上床,温执迅速靠近他,嘴里不满地催促贺承暄快点抱他。贺承暄万般应和,隔着被子将人拢进自己怀里。
温执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呼吸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