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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双木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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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悦——双木林,心悦君兮的悦。
江城对我而言,就像是一本永远翻不完的神秘之书。这座城被长江温柔环抱,江水悠悠流淌,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古老的城墙在岁月中斑驳,与林立的现代高楼并肩而立,勾勒出一幅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奇异画卷。城中纵横交错的小巷,犹如迷宫般深邃,每一条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青石板路在风雨的洗礼下泛着幽光,仿佛在默默见证着江城的过往与今朝。
不知何时起,塔罗牌在江城掀起了一阵狂热的浪潮。
这背后的缘由,大抵是当下经济下行,生活的重压如阴霾般沉沉笼罩着人们,大家急需寻得一个出口,来安放内心的焦虑与迷茫。
就在此时,一位名为“慈好好”的博主横空出世。她凭借对塔罗牌的独特解读,针对不同月份的运势进行分析,相关视频一经发布,便如星火燎原般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引得大众纷纷追捧塔罗牌仿佛就此化身成为一把能窥探未来迷雾、驱散内心阴霾的神奇钥匙。
一时间,塔罗牌在江城可谓是火得一塌糊涂。
繁华的商业街上,精致的占卜小店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即便是隐匿在小巷深处,也不乏神秘的工作室悄然开张,塔罗占卜的招牌随处可见。
年轻男女们满心期许地通过塔罗探寻爱情的方向,渴望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里抓住一丝情感的确定性;创业者们则把希望寄托于牌中,期望从中获取事业的指引,在艰难的经济环境中觅得前行的动力。
而要说起我与塔罗的缘分,要追溯到我的奶奶。
自我记事起,便与奶奶住在江城杨柳弄的青砖小院。院角的皂荚树比老宅年岁还长,春夏之交会落下星星点点的白花。
奶奶的藤椅摆在廊檐下,竹帘随风轻晃,将她的银发筛成流动的月光。
奶奶没读过多少书,文化水平不高,可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却有着令人称奇的本事——用铜钱占卜。
巷子里的街坊总爱捧着搪瓷缸来串门。对门陈姨纠结是否给女儿报奥数班,巷尾修车摊的老周发愁儿子的婚事,卖酒酿的王阿婆总担心新收的学徒偷藏桂花蜜。奶奶从蓝布围裙兜里摸出三枚铜钱,铜锈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这是你太爷爷留下的。”她总爱把铜钱贴在皱纹里,像在感受某种温度,“当年他在码头给船工看吉凶,后来战乱时埋在门槛下...”话音未落,三枚铜钱已在她掌心转出细密的弧线。
我蹲在石臼边剥毛豆,看铜钱在青砖上滚出不同的排列。有时两正一反,有时□□。奶奶浑浊的眼球突然泛起微光,枯瘦的手指划过藤椅扶手:“陈姨啊,你家囡囡的福气在东边,少年宫新开的陶艺班正合她心意。”
最难忘是初三那年春寒料峭,我因模拟考失利躲在房里哭。奶奶破例让我坐在藤椅旁,将铜钱轻轻放在我颤抖的手心里。“摸摸看,”她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铜钱纹路,“咸丰通宝的'丰'字像不像稻穗?太爷爷说,真正的收成不在田埂上,在人心里。”
要说起真正让我迷上占卜的,是奶奶教我用铜钱算节气的那个惊蛰。
她将三枚铜钱掷在青砖上,说每个方位都藏着自然的韵律。当我算出"春雷惊百虫"的卦象时,铜钱突然滚落在地,排列成类似"愚者"的轮廓——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塔罗牌里最富冒险精神的一张。
在耳濡目染下,我对这种神秘的占卜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满足于单纯地观看奶奶用铜钱占卜,开始主动去了解更多关于占卜的知识。
在那些静谧的午后,我常常捧着从旧书店淘来的《易经》和《神秘学导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读就是一下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泛黄的书页上,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影中轻轻跃动。
直到某个梅雨季的黄昏,我为了躲雨急匆匆地跑进了一家杂货小店,马上就追忆到了展示架上红丝绒包裹的牌盒上绣着褪色的鸢尾花,掀开的瞬间,一股檀香味混合着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牌面是那副罕见的马赛塔罗,静静地躺在昏黄灯下,像是从时间的另一头漂泊而来。
每一张牌都泛着旧画册般的微光,衣褶间的金箔纹路已是斑驳,却仍在低语着某种未竟的启示。我的指尖抚过“女祭司”的表面,触到的是时光的粗粝与凉意。
她究竟在等待什么?抑或是在守候着某个注定要来读她的人?
檀香的气息在四周缓缓沉降,如同岁月本身,无声地覆盖一切悸动与惶惑。我突然明白,命运的谜题从来不由人轻易拆解;它只静静陈列,如同这牌,等一颗足够谦卑的心,在孤独的烛照下,走近它、辨认它,而后接受那些微光般闪烁、却终将沉入生命深处的答案。
“悦儿,该吃饭了——”奶奶的呼唤从楼下传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进我的耳朵。我慌忙将摊开的塔罗牌拢在一起,指尖还残留着纸牌冰凉的触感,匆匆塞进书包最里层。
饭桌上,我捧着碗,米粒一粒一粒数着往嘴里送。
奶奶炖的冬瓜汤冒着热气,我却尝不出咸淡,眼前总是晃动着那张“审判”牌,天使垂眸,号角长鸣。
筷子夹空了两次,奶奶嗔怪地敲敲我的碗边:“魂被哪个小鬼勾去啦?”我猛回过神,只能低头扒饭,心跳却还黏在刚才那张牌上。
夜深人静时,我终于又摸出那副牌。
指尖生涩地洗牌、切牌,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步的幼童。可那张“审判”又一次固执地从指间滑出,牌面朝上,在台灯下静默地注视着我。凌晨的风敲着窗棂。我伏在案前,一字一句啃读着《塔罗逆位精解》。“审判逆位,”书页上如是说,“象征觉醒与重生,是旧我的终结与新我的降临……”
就在这时——
一道闪电骤然劈开夜幕。
惨白的光瞬间灌满房间,窗外梧桐的枝桠被照得通体透亮,投在墙上的影子猛地张开,如同一对巨大而庄严的羽翼,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扑来。
我攥紧书页,怔怔地望着墙上晃动的光影。雷声隆隆滚过天际,像极了一声穿越时空的号角。
自那以后,塔罗牌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
我开始模仿奶奶的样子,在月圆之夜点燃艾草,用骨瓷杯泡一杯茶,然后将牌面一张张在丝绒布上展开。
当我为隔壁辍学的阿芳解读“星星”逆位时,她眼中的迷茫竟让我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奶奶用铜钱占卜的情景——同样的无助,同样的渴望被救赎。
如今我的"灵悦塔罗坊"在江城小有名气,但每当我洗牌时,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初次触摸塔罗的瞬间。那些看似冰冷的纸牌,其实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而我要做的,就是像奶奶用铜钱为街坊解困那样,用塔罗牌为迷茫的人点亮心灯。
毕竟,我们都是在命运的迷宫里寻找出口的解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