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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被针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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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贺勋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参加了战略投资会议,总算敲定了最终方案。
刚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就被企划部部长堵在门口,请去审定新年第一季度新品上市的全套活动策划。
直到午间休息,助理把餐食放在他办公桌上,贺勋才终于得以喘口气,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顺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积攒了一长串未读消息,大部分是工作群里的汇报。
他指尖快速滑动,直到看到金刚的名字。
他点进去,聊天页面里是一张小图,那色彩饱和度极高,黄得晃眼。
没点开大图之前,贺勋还以为这哥们儿不知从哪个古早贴吧翻出来一张经典杀马特造型图片,发来怀旧。
一点开,他拿筷子的手都抖了三抖。
顶着一头光彩夺目的头发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清越。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照片里的李清越,侧脸线条清晰利落,神情专注,似乎在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脑。
贺勋双指放大照片。
那头柠檬黄头发,在放大后,更加夺目。但比头发更夺目的其实是李清越的那张脸。
他皮肤被那颜色衬得更加白皙,眉眼低垂,鼻梁挺直,唇瓣紧抿,竟透出一种安静和认真来。
阳光从旁边窗户斜射进来,给他整个人,包括那头奇葩的黄毛,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照片下面,金刚还跟了一条文字消息:这刁钻的死亡角度拍下来,都依然赏心悦目。难怪你想帮一把,换我,这贫我也扶。
后面跟了个贱兮兮的咧嘴笑表情。
贺勋放下筷子,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金刚粗犷又带着点戏谑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背景音里还有机床的轰鸣:“咋了贺总?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临幸我了?”
贺勋没理会他的调侃:“照片我看到了。我待会儿就联系他,让他把头发染回去。”
金刚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不是,等等!贺勋,你以为我是去你那儿打小报告的?你怎么把我想得跟他们办公室的一个德行了?”
“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你不是弯弯绕绕的人。”贺勋说,“但这确实影响企业形象。我晚点会说说他。”
金刚意味不明地“嘿嘿”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厂子里那么多工人,精神小伙精神多了去了,红毛绿毛的我也没管过。还是说怕我怪罪他?你怎么这么上心,到底是上心我的厂,还是上心我的人?”
听到“我的人”这三个字,贺勋莫名有点情绪不太平。
“李清越是我介绍过去的,我自然要负责到底。”贺勋看见助理拿着急需签字的文件出现在门口,说道:“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回头再聊,这周末请你吃饭。”
“嘿嘿嘿……”金刚在那头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成啊……不过,贺勋,”他顿了顿,语气笃定,“你小子……不对劲。”
李清越刚把员工考勤记录整理好,就见一只手搭在他的隔断挡板上,另一只手拿着个保温杯,脸上挂着点居高临下的笑容。
“小李,忙考勤呢?”
李清越转过头,露出乖巧的笑:“是的陈哥,上个月的考勤记录该提交上去了。”
陈勇“嗯”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哦,对了,看见我的记录了吧?上个月家里有点私事,来回跑了几趟。不过该处理的工作我可一点没落下,都在心里装着呐。”
然后话锋一转,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点指令意味:“你把我那条,直接勾上全勤就行了。这点小事,就不用那么较真儿了。”
“陈哥,”李清越的声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为难,“这恐怕有点不太好操作。现在系统升级了,原始打卡数据都在后台有记录,人力那边偶尔会抽查。要是被查到改动痕迹,我这边……”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了。
他看见陈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那双眼睛在他脸上扫了扫,没再多说,只是“嗯”了一声。
等陈勇出了办公室,杨芸才从隔板那边探过身,食指关节在李清越的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李清越从考勤表格里抬起头,有些疑惑:“怎么了芸姐?”
杨芸压低了声音:“你给他把考勤勾成全勤,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然……”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有的是磨人的法子,让你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李清越不理解:“可是芸姐,这考勤记录明明有问题,我给他改了,不就是我工作的失职了吗?白纸黑字的东西……”
杨芸看着这个十多岁的弟弟,叹了口气,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是在耳语,“采购部的部长是他大舅子。这厂子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太多了。你为一个明摆着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考勤,去得罪他,不值当的。”
李清越笑笑:“没事儿,姐。”
倒不是李清越多铁面无私,公私分明,非要坚守什么职场准则。只是他答应了贺勋好好干,不惹事,他就得做到。
中午饭点的时候,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李清越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就雀跃了起来,他立马点了接通:“哥!吃了饭了吗?”
电话那头的贺勋,似乎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弄得愣了一下,才回道:“吃了。你呢?”
“我吃过了啊!在食堂吃的。”李清越语速轻快,像蹦豆子似的汇报着,“吃了宫保鸡丁、回锅肉,还有那个烧椒茄子!哥我跟你说,那个烧椒酱做得真是好吃,我刚才还专门溜达到后厨,缠着大师傅问了半天怎么做出来的。”
他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又混着点天然的亲昵,“周末我给你露一手,好不好啊哥?”
好不好……
这个词从李清越嘴里说出来,尾音微微拖长。
贺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带着点微妙的撒娇感。
沉默了两秒,贺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那周末再说。”
他习惯性地要挂断电话,才猛然想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怕李清越那边先挂了,他急忙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李清越!”
李清越手机都没挪开,还紧紧贴在耳朵上,被贺勋这突如其来,连名带姓的一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应道:“怎么了哥?”
“你头发……”贺勋指头敲敲桌子,本来准备好的强硬台词在心口绕了绕,说出口时竟意外地软和:“你黑色头发……应该会更好看。”
“啊?”李清越显然懵了一瞬,耳根子瞬间红了,语气变得有些结巴:“是、是吗?那、那我过两天就去染成黑色。”
他摸着头发笑起来,“我昨天才给染黄,齐猛那儿染的,丑死了,正想换个颜色来着。既然哥喜欢黑色……我染黑就是了。”
李清越带着笑意的话,黏糊糊的像裹了一层糖浆,给贺勋喉头黏住了,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电话两端都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彼此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半晌,贺勋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拒绝给陈勇修改考勤后,接下来的几天,李清越明显感觉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特别关照”。
他经手的报表,总会被陈勇用红笔圈出一些吹毛求疵的错误;一些琐碎的、耗时耗力的杂活,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工作清单上。
这天,陈勇让他把过去三年的仓库纸质出入库单全部录入成电子表格。
他坐在档案室角落的小板凳上。堆积如山的泛黄单据,散发着陈年灰尘和纸张霉变混合的气味,让他一直咳嗽。
杨芸偶尔过来劝他几句:“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买点烟买点酒,或者请他吃顿饭,让他消消气。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没有关系没有背景,该低头就要低头。”
原来不是摆脱苦力活就爬出了底层,每个阶级都有被压榨、被踩在脚下的人。梗着脖子不弯腰,是会被打断骨头的。
李清越从山村走出来,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周五晚上的火锅店,人声鼎沸,红油在九宫格锅里翻滚,蒸腾的热气呼人一脸。
李清越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感觉后背不断被来往的人蹭到,有些烦。
他原本只想单独请陈勇,摆个低姿态,希望杯酒释嫌隙。没想到陈勇一个电话,叫来了两个朋友,一个膀大腰圆戴着金链子的刘总,一个瘦削精干眼神活络的赵哥。
场面从开始就脱离了李清越的预想。
陈勇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份最贵的雪花肥牛、手切鲜羊肉,又叫了几瓶价格不菲的白酒。
他俨然一副是这场饭局主人的样子,拍着李清越的肩膀对那两位朋友介绍:“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李,年轻人,不懂事,我今天带他来,就是让刘总、赵哥你们帮着点拨点拨!”
李清越陪着笑,起身给三位斟酒:“陈哥言重了,刘总、赵哥,多谢赏光,我年轻,很多地方做得不到位,还请多担待,多指教。”
酒过三巡,陈勇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酒精让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夹起一筷子毛肚,在油碟里蘸了一下,目光斜睨着李清越。
“小李啊,”他喷着酒气,“不是我说你,人在社会上混,光会埋头干活不行!得懂规矩,识时务!”他用筷子指点着李清越。
“刘总,赵哥,你们是不知道,”他转向朋友,声音提高,带着抱怨和鄙夷,“就上个月的考勤,我就让他顺手给我勾个全勤,多大点事儿?嘿,这小子,跟我扯什么系统记录,人力抽查!死脑筋!这不是下我面子吗?”
刘总嘿嘿笑着,附和道:“陈主任啊,你这主任当得还是太仁慈,手下人都不怕你。”
陈勇并不是主任,不过是在朋友面前绷面子,自己给自己加的官职。
李清越强挤出一丝笑容,识时务地端起酒杯:“陈主任,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当时确实考虑不周,怕给领导惹麻烦。”
他仰头将辛辣的白酒灌了下去,从喉咙到胃里都烧灼起来。
“麻烦?”陈勇嗤笑一声,重重放下酒杯,“你这就是没眼界!怕那点麻烦,就得罪了顶头上司,孰轻孰重分不清?我看你就是书读少了,没文化,也不懂人情世故!”
赵哥在一旁慢悠悠地剥着花生,插话道:“年轻人嘛,棱角没磨平,正常。老陈你多带带就行了。”
“带?我怎么带?”陈勇像是被点燃了,声音更加高亢,引得邻桌的人都侧目看来。
“我跟他讲生存智慧,他跟我讲公司流程!你们说可笑不可笑?说白了,就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脑子里那点东西,跟这锅底料一样,浑的!”
李清越握着酒杯的手指开始收紧,他低着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红油。
羞辱感像针一样,一针又一针扎在他身上。
“小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陈勇似乎觉得还不够,凑过脸,带着浓重酒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清越脸上。
“高中毕业就出来混了吧?也难怪,有些东西,没人教就是不懂!像我们,家里从小就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来事。你这种,就是有爹生没娘教,缺了这堂课!”
有爹生,没娘教。
这六个字像烧红的铁,烫在李清越心口,滋滋冒着烟。
他扯了好久才终于扯出一丝笑,笑容乖巧,眉眼弯弯:“陈主任说得是,我乡下来的,没文化,也没本事。是我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