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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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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将海市的夏夜洗刷的有些微凉。
暴雨过后的水珠尚未蒸腾,屋内的灯光映射在玻璃窗上,勾勒出奢靡的夜色。
“蓝海岸·臻至”坐落在城市中心的黄金地带,是蓝海岸旗下最新推出的高端疗愈会所。
作为海市的老牌足浴品牌,蓝海岸可谓是有口皆碑。
屋内灯光昏黄,温度适宜,雪松香随着冷雾气,缓缓飘到半空。
精油与皮肤摩擦发出声响,还伴随着男人深沉悠长的呼吸。
“听说你爸的洗脚城要被收购了?”姚光淇将头掉转了个方向,对准左侧按摩床上的男人问道。
邵子空把头埋低,语气有些烦躁,“收就收呗,只要不影响我收钱,随他折腾。”
他刚从泰澜岛回国不到三个月,就听说了邵富成要把蓝海岸卖出去的消息。
邵富成说,收购方是全球Top20的酒店集团,去年在城郊海湾买了座岛,重金打造了「晶缦」度假村酒店,即将竣工,能搭上这条大鱼,属于是祖上烧高香的喜事。
为此,他拎着邵子空的耳朵骂了半天,让他学点正形,别成天吊儿郎当的就只知道花钱找乐子。
按摩师的手指精准按压着男人身上的经络,在滑动到肩胛位置附近时,微微一滞。
大片纹身从手臂贯穿至左后肩,看上去有些骇人。
邵子空忽然抬起头,眨巴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看向身后的人:“哎?怎么不按了?”
按摩师被他盯得有些脸红,立马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姚光淇伸手去捞桌上的火机和烟,“一个走高端路线的酒店集团,收洗脚城干嘛?”他坏笑,“想跟你老爹取取经,添点儿新业务?”
蓝海岸沉淀多年,虽然已经成功转型,还引进了水疗加养生的疗愈噱头,但创始人邵富成早年的确是做洗脚城起的家,这算是业内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另一侧按摩床上的乔矜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晶缦酒店是嘉颂旗下新打造的奢华系列,想拓展水疗中心等服务项目,很正常,你爸的蓝海岸是海市一带的硬牌子,经验丰富,肯定会成为他们的考虑对象。”
“不过,如果成功收购的话,你这位「城二代」以后可就没什么实权了。”乔矜点出一个重要信息。
邵子空“腾”地坐了起来,幅度大到半扎着的头发都被震散了,把按摩师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我回自家洗脚城按摩,还得倒贴给他们钱?”
简直是骇人听闻!
邵子空回国这几个月光顾着吃喝玩乐,蓝海岸的管理事务还没正式接手,他又成天没个正经,到处溜达,底下的人虽然认识他的脸,但也没真把这位少爷放眼里。
姚光淇点起烟,趴在那儿开始吞云吐雾,笑着说了句:“话粗理不粗。”
“听说嘉颂新上任的区域副总手腕挺硬的,短短一年就把海市这些老牌酒店吃下了,啧啧,阿空,你可得小心点。”
乔矜耐心提醒,“我也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爸吧。”
“知道了!这正开心呢,咱能别提工作了吗,走,喝酒去。”
邵子空的好心情被这俩人三言两语搅合了个干净,整张脸耷拉着,他翻身下了床,盯着一旁的26号按摩师,慢慢走了过去。
26号刚培训结束不久,手法还不似有经验的按摩师那样娴熟,本来心里就没什么底,被邵子空那双好看的眼镜一盯,就更加心虚了,结巴着开口,“小邵总...”
邵子空虽然清瘦,但是个子高,黑压压的一片就这么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不怎么和善的表情,任谁看了都发怵。
他慢慢逼近,一把抓起按摩师的手腕,放在眼前端详。
“你的指甲...”邵子空慢条斯理的开口,一边观察一边反转着按摩师的手腕,“有点长了,蓝海岸有规定,指甲不可以超过游离线两毫米,你这个——”
“该修剪了。”说完,他弯起眼睛,露出一个蛊惑的微笑,静静看着按摩师。
“啊...哦!不好意思小邵总!我马上就去修剪!不好意思!”按摩师有些语无伦次,猛地抽回手,一边鞠躬一边往门外退。
其他两位按摩师也快速整理完东西,退出了包间。
“要我说啊,咱们这蓝海岸还得跟泰澜岛那边的水疗店学学,专业度、细节度、体验感,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邵子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捞过沙发上的黑色皮衣披上,胸口大半截皮肤都敞着,随着他的摆动,还能隐约看见左胸处的那片纹身。
乔矜戴上眼镜看着他,冷了脸,“你就准备这样出去?”
邵子空一脸无辜,“对啊,怎么了?”
简单又不失独特,内敛又不失潮流。
这是他的一贯喜好。
乔矜有些无奈,倒不是他古板,只是邵子空跑去泰澜岛的这些年,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及肩的黑发半扎着,发尾处挑染了两撮,不知是蓝还是绿,松垮垮的垂在肩头。
眉毛上,耳垂上,都挂着闪亮亮的钻饰圆钉。
再加上那片贯穿手臂至后肩的纹身和杀马特的装束...
活脱脱的不良少年。
可他已经24了,叛逆期来得未免有些...
太迟了。
一旁的姚光淇倒是没什么有色眼镜,顶着颗堪比反光板的金色板寸,笑嘻嘻的站到了邵子空身旁,还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阿劲?走啊!”
乔矜:“嗯...”
三人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高考结束后,邵子空就独自一人溜去了国外,还失联了好久。
再有消息时,他已经做好了留在泰澜岛读野鸡大学的决定。
乔矜和姚光淇也劝不动他,各自按部就班的在国内读完了大学。
邵子空有时候会在寒暑假时溜回海市待一段时间,找二人一起疯玩。
不过他既不回蓝海岸,也不回家,在酒店里一住就是个把月。
假期结束,又继续飞回泰澜岛。
三人的友谊就这样维持到了现在。
第二天,邵子空是被他老爹的电话吵醒的。
他们昨天喝到凌晨四点才结束,接连换了三四个场子,邵子空回到酒店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邵富成连打了二十五个电话,才勉强让这个醉鬼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
“你他妈死外边了?”按下接听键,暴怒的男声就从听筒那头窜了出来。
邵子空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淡,“还没死,有事?”
“晶缦的副总约了今晚商量并购事宜,你去见他,位置我一会儿让秘书发给你!”
电话那头很吵,有音乐声,还有女人的娇笑。
“穿正装!还有,把你那些破钉子给老子摘了再去!”
邵子空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让李叔去谈?”
李东旭是跟着邵富成一起打拼过来的,算是邵富成信得过的人之一。
“这个公司姓邵,不姓李!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说,老子马上就找人断了你的信用卡。”
邵子空听得出来,他老爹的确是在暴怒的边缘了。
“知道了,我会去。”
“嘟嘟嘟...”
对面瞬间切成了忙音。
没一会儿,邵富成的秘书就发来了地址,邵子空看了一眼。
——「晚上7点,湾山湖」他烦躁的关掉了手机屏幕,感觉脑袋里的神经在疯狂跳动。
整个屋子里黑漆漆的,与世隔绝般安静。
邵子空感觉浑身酸痛,他步履艰难的走到窗户边,拉开那道隔光率很好的窗帘,瞬间,刺眼夺目的光透了进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仍然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给姚光淇播去电话。
“淇子,晚上有空吗,陪我去个局。”
对面的姚光淇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好像神志还没恢复清醒,“去哪儿?”
“湾山湖居,跟那个晶缦的副总谈并购事宜。”
邵子空在泰澜岛待了五六年,与国内不同,那边的生活状态和思维更加开放,让他这个本就不羁的性格变得更加放荡,自由散漫怪了,所以完全不懂国内商人寒暄这一套。
与之相反,姚光淇爱折腾,涉猎餐饮业和建筑业,都是处处要与人打交道的行当。
天生一张巧嘴,又爱交朋友,所以谈生意、陪客户这种事,对他来说完全是舒适区。
姚光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叮嘱他晚上穿正式点,好歹对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邵子空漫不经心的哦了身,又瘫回床上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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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澜岛的驾驶位跟国内不同,邵子空至今还没适应,所以让姚光淇过来接他一起去。
六点出头,正是堵车最严重的时候,二人在高架上停留了半个小时,前面仍然没有要疏通的样子,姚光淇低声骂了句,准备插着缝隙换条路走,好不容易等到前面有了个空档,正要送刹车,后边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忽然窜了出来。
姚光淇一个急刹,火速摇下车窗,对着黑车的尾灯就开始骂,“你他妈赶着去投胎啊!”
黑车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邵子空笑着叼起一根烟,“淇子,别生气,等下次再看见他,我保证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接近七点,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湾山湖居是一家苏帮菜,地处于城南,是个比较隐蔽的私人餐厅,门头很气派,装修也是偏江南新中式风格。
门口的侍应生接过车钥匙,又让前台领着二人往包厢走。
穿过大堂,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包间很大,足够容纳八到十人的位置。
邵子空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圆桌角落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
对方穿得很正式,西装衬衫,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黑框眼镜,十分斯文的派头,见到二人来了,立马起身微笑着打招呼,“小邵总您好,我是晶缦的法务,您叫我小陈就好了。”
“你好。”
邵子空今天还算收敛,乖乖摘了钉子,又把头发梳得溜齐,西装革履的,看上去倒是一副正经二代的模样。
“唷!陈律,您好您好,我是蓝海岸的市场部负责,姚光淇。”金毛寸头给自己随便扯了个身份,大步走上前跟人打招呼。
陈婉点了点头,目光有过一丝闪烁,但转瞬即逝,走上前跟他握手,“姚总您好。”
姚光淇不愧是混迹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标杆,短短十五分钟,就和对方的法务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几度把陈婉逗得合不拢嘴。
“哈哈!姚总,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陈婉抬手又给姚光淇添了半杯清茶,然后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被冷落的邵子空。
“不好意思啊,小邵总,我们骆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也知道,海市这个交通...”陈婉的声音越说越小。
骆子空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她一眼,“哦,没事。”
见对方并没有不快,陈婉这才松了口气。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门才被再次推开。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男声低沉清润,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一同传到了包厢内。
邵子空正捏着手机玩消消乐,目光轻轻向左侧一瞥。
瞬间停滞。
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轮廓精致而分明,矜贵的同时,又有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感。
“骆...书凡?”
邵子空有些不可思议的,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随着那句名字一起停滞了。
“什么?”姚光淇侧目,也是一怔,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没拿稳。
“我靠,真是骆书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