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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醉人不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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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神间发觉窗边站着隐约人影。
睡意顷刻消散,江绯雪猛地坐起,悚然的凉意爬遍全身,他微眯着眼,凝神细看——
男人双臂张开,撑在窗台,一手把玩着什么,正偏头向外望去,冷白月光扑入,照出男人唇角处的小痣。
江绯雪几乎立刻认出男人是谁。
但没等他反应,男人像察觉到动静,动作一滞,缓缓转头看来。
“嗯?”傅流疾像有些意外他的苏醒,先是发出一含糊音节,而后道:“……你醒了。”
江绯雪分辨不出他语气,平淡如水,似陈述又是疑惑。
但莫名的,江绯雪直觉此时的他不对劲。
没有尾音上挑,没有言语暧昧……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
但恰恰因为现在的他看起来过于正常,才让江绯雪顿觉诡异。
强大危险伴随着莫名狂躁,他如同被夜间猎食的黑鹰盯上,浑身上下写满了“危险”。
他肢体僵硬,本能叫嚣着远离,可指尖蜷缩,身体却先一步,下意识想做点什么。
“傅流疾?”江绯雪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傅流疾闻声抬头,视线似乎在他脸上掠过,随即又低了下去。
一片默然。
“咔嚓。咔嚓。”子弹被一颗颗推入,拿出,江绯雪心仿佛也跟着一点点被收紧,松开。
无形的压抑在沉默中发酵。
“你……”江绯雪喉咙发干,嗓音艰涩,掀被,跪坐在床,朝傅流疾方向挪动几下,犹豫几秒,尝试着打破窒息:“……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
……这问题蠢透了。
他警惕地盯着傅流疾动作,心底默默补充:
或者说。
他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傅流疾并未答。
弹夹推入又拔出的速度却变快了。
“咔嚓咔嚓咔嚓……”
江绯雪耐着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抬眼,目光顺着他摆动的手臂移动,不经意间,被腕骨处滑出的那抹红色死死抓住视线。
一条古旧的红绳,编织着一颗血红珠子,紧贴着傅流疾苍白腕骨,上下微移。
那是……?
江绯雪拼命回想,确认之前从未在傅流疾手上见过这条红绳。
是平日深藏袖间,还是未曾佩戴?
江绯雪更倾向于后者。
……所以?
是它?就是它,让他像变了个人?
可是……为什么?
江绯雪不解颦眉,欲言复止。
良久,傅流疾淡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而此时的江绯雪早已将吵醒不吵醒抛之脑后,他只迫切想知道促使傅流疾不安定的根源。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是一直没睡?还是……
想问的太多太多,江绯雪开口瞬间哽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撞破伤疤的尴尬与失控源的好奇纠缠一处,他愣了半秒,摇头,“没事。”
停顿一瞬,他抿唇,无意识拉扯衣摆,又道:“我……”
“你……”
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又同时止住。
下一秒——
江绯雪:“你……”
傅流疾:“……我?”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江绯雪先一步败下阵来,他扯了扯唇,干脆盘腿而坐,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傅流疾盯着枪看了片刻,收起。轻咳两声,淡笑:“是你想问什么,亲爱的。”
又戴上往日那副斯文面具,镜片后冷光流过,他环胸而立。
转头时黑瞳底下的来不及掩盖的强烈恨意,与杀意,以及一丝细微茫然。
……他不可能看错。
江绯雪盯着他,不予置否。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就算了,江绯雪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更抽不出精力安慰。他轻叹口气,作罢的话刚到嘴边,被人突兀打断:
“算……”了。
“把蚂蚁放进大海,你猜会怎么样呢?”
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但不知为何,对上傅流疾专注的眼,江绯雪愣了一下,竟真思索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会死的吧。这个答案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瞬间沉入他心底。月光打在傅流疾侧脸,那眼前所未有的空洞,仿佛自己就是那即将溺毙的蝼蚁。
江绯雪喏嚅几下,别开了头,沉默。
傅流疾却好像早料到般,什么也没说,将头转了回去。
江绯雪无声望着站在窗前背影,最终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又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江绯雪是被甲板上的吵闹声吵醒的。
床边空荡,毫无入睡痕迹。
……傅流疾一晚没睡?
简单洗漱过后,江绯雪来到甲板,人群中央站着一白人面孔,定睛一看,正是维安。
维安似乎钓到了一条蓝鳍金枪,维安正在处理,血水流得到处都是。
江绯雪巡视一圈,发现傅流疾不在这里,这时人群惊叫几声,他目光又被吸引过去。
只见鱼尾拍打挣扎几下,滑出半米,维安手起刀落,短匕狠扎数下,鱼身终于不在动弹。
江绯雪本能排斥这般的血腥场景,紧拧眉心抬脚正要离开,维安却突然抬头,隔着人群缝隙,苍白的脸颊满溅血液,裂唇一笑,用拗口的中文叫住他道:“方先生!”
冷意自脚底疯狂渗出。他愣神一秒,很快停下,扫视一圈,确认对方是叫他无疑,后才转身,点头,微笑问好:“维安先生,早。”
“good morning!”维安这时已起身向他走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侍者递来的白帕,潦草擦净手上鲜血,用直白且不适的目光打量着他,“我知道你……一个音乐家。”
“我的一个合作伙伴,克拉劳斯,有提到过你。”
江绯雪后背顷刻凉湿一片,出来着急还未吃早餐,空荡的胃此时正阵阵发痛,恐惧几乎在瞬间扼住了他咽喉。
不……不应该。
维安不应该知道他!
更不应该在人群中准确将他脸和名字对号入座!
资料上写得维安分明对音乐一窍不通,极少关心上船宾客,更不会注意到方评!
难道资料出错了?!
江绯雪又飞速否定。
傅流疾不会在这样的细节上出纰漏……
那是因为什么引起了他注意?他们行动被发现了?
“方,你看起来在出神?”维安染血的脸倏然凑近,幽暗的绿瞳一动不动,江绯雪吓了一跳,很快回神。
他浅笑后退,“您看错了,维安先生。我只是早起有些不清醒,我在找我的眼镜。”
维安神色古怪,似乎很难将眼下状况与他的话联系起来:“你的眼镜?”
“啊,”江绯雪从容解释:“我命我的侍从拿去清洗了,这会正在找他。”
“oh!”维安推开,将帕子随意扔到一边,在笑,扫一眼看热闹的众人,语气遗憾却鹰眸锐利:“我还以为你也是专门来看我的。”
江绯雪敛眸,心底冷嗤。
……脸可真大。
“在找那个黑衣侍从?”这时旁边插进来一个人,他转头,看见沈宁潭身穿深蓝衬衣,胸襟大敞,脖子上戴着条银白项链,单手插兜,散漫至极:“不久前看到他往那去了。”
他说着,往右手方向指了指。
“沈先生。”
沈宁潭眨眨眼:“方先生。”
他瞥沈宁潭一眼,沈宁潭挑眉回视他一眼,一来一往,引得维安好奇眯眼,“泥们,认识?”
沈宁潭正欲开口,江绯雪抢先一步:
“一面之缘。”
“啊……”沈宁潭唇角微勾,并未否认,只看向他,故作神伤:“现在是,以后不一定。”
简单招呼过后江绯雪离开甲板,抱着不大希望,沿着沈宁潭指向找去。
保不准傅流疾在独自行动。
他昨晚状态那么糟糕……
——得找到他。
他步子带着几分急切。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人。
傅流疾背对着他,望着海面,手边摆放着几瓶啤酒,和不少玫瑰。
周围人窃窃私语,不少人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
江绯雪视线掠过玫瑰,心底仅有的担心一哄而散。
船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玫瑰代表爱慕。外国人思想开放,对露水情缘开放包容至极,侍者每天都会准备好新鲜的玫瑰供宾客挑选对象,收下玫瑰便代表对方今晚的房门会为你打开。
一二三四……七朵。
啧啧……可真受欢迎。
江绯雪轻晒走近,还未等他出声,傅流疾先一步转过了身,手上的冰啤也“咚”一声被放下。
傅流疾神情并无异样,不像一夜没睡,也不像情绪崩坏,他什么也没问,只轻声说:“你来了。”
“喝酒?”他不赞同地扫过空酒瓶,触及傅流疾湿漉泛红的指节,微不可察一顿,鼻翼微动:“……你抽烟了?”
像意外他能看出来,傅流疾怔了一秒,才低“嗯”一声,抬抬下巴指向那堆玫瑰,笑:“一朵玫瑰,换一根香烟。”
傅流疾嗓音又轻又哑,江绯雪耳朵被电到似的,麻意直蔓延至心脏,他眼睫轻颤,没接话。
不知何时拧起的眉,却在这时悄然松动。
“哦,”他偏头,沉声警告:“别喝酒误事就行。”
“不会,”温热的吐息忽然靠近,带着丝丝酒气,扑在他面侧,傅流疾眼底含着戏谑笑意,俯身凑近,“……醉不了。”
他盯着江绯雪,目光一点点划过江绯雪眉心,鼻尖,停落唇珠上,他垂眼,低喃:“这点酒……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