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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训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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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边回来后,贺君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神圣的救世主外衣,自动代入了“守护骑士”的角色,誓要将他的“凌公主”从冰冷、不幸的过往和现状中拯救出来。
凌疏衡那番经过渲染的、平淡的叙述,像是最精准的催化剂,彻底点燃了贺君屹内心深处那股混合着同情、保护欲和强烈占有欲的复杂情感。凌疏衡甚至不需要过多暗示,只需轻轻勾动手指,流露出一点点脆弱和需要,贺大少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赤诚地双手奉上。他觉得他们之间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
因此,当凌疏衡准许他在总裁办公室呆着,哪怕只是像个背景板一样杵在角落时,贺君屹感受到的不是被忽视,而是一种巨大的、被信任的荣宠。
他看着那些高管、助理们战战兢兢地进来汇报工作,然后被凌疏衡冰冷的言辞、犀利的提问打击得面色发白、汗流浃背地退出去。那些人偶尔投来的、带着同情或隐秘优越感的目光(看,还有个更惨的在这儿要面对总裁一天的冷脸),在贺君屹眼里完全变了味。
他内心甚至涌起一种可笑的优越感和怜悯:“你们只是他的下属,而我理解他悲惨的童年和不幸福的家庭!我看到了他的脆弱!他允许我待在他的领域里!”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自我感动的奉献情绪里,自动过滤掉了所有不.利.信.息。
他痴迷地看着工作中的凌疏衡——
看他蹙眉凝神审阅文件时,那专注的侧脸线条,觉得真是好看极了,充满了智慧的锋芒;
看他冷声指出报告中的漏洞时,那不容置疑的气场,觉得真是帅毙了,尽显王者风范;
甚至看他毫不留情地训斥下属时,那冰冷的语气和锐利的眼神,贺君屹都能品出一种别样的“美”,觉得这叫严格要求,是为公司好!
总之,凌疏衡怎么样都是好的,都是值得他沉醉和追随的。他像信徒仰望神祇,自动为对方的一切行为镀上了金光。这种盲目崇拜和极度自我攻略的心理,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和警惕心。
而这,正是凌疏衡需要的。凌疏衡精准地拿捏着他的心态:
偶尔,在他罚站久了,会极其自然地吩咐一句:“咖啡。”——贺君屹便会像得到莫大恩赏一样,屁颠屁颠地去研磨冲泡,并因为这微不足道的需要而开心半天。
偶尔,在批阅完一份重要文件后,会看似随意地问他一句:“你觉得这个条款怎么样?”哪怕贺君屹根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条款,也会绞尽脑汁说点幼稚的看法(并在此之后恶补专业书籍,希望能让凌疏衡刮目相看),而凌疏衡并不会反驳,只是淡淡“嗯”一声,就让贺君屹觉得自己参与了对方的世界,价值得到了认可。
甚至偶尔,在无人时,凌疏衡会极短暂地揉一下眉心,流露出极其细微的疲惫神态,这立刻就能让贺君屹心疼得无以复加,觉得对方背负了太多,自己必须更听话、更体贴,才能为他分担一丝压力。
接下来的几天,贺君屹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不再是吃喝玩乐,而是疯狂汲取一切可能与凌疏衡的世界相关的知识。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傻站着当个花瓶(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趁着凌疏衡办公、他罚站的间隙,他会拼命竖起耳朵去听那些高管们的汇报,努力记住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和项目名称。晚上回到佣人房,别人休息的时间,成了他挑灯夜战的自习室。
他抱着平板电脑,恶补商业案例、金融术语、市场分析报告,甚至偷偷摸摸研究凌氏集团最近的动向和竞争对手的信息。那双以前只用来赛车、泡吧撩妹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渴望被认可”的火焰。
若是贺宏远此刻能窥见自家逆子这副悬梁刺股、孜孜不倦的模样,恐怕心情会复杂到难以言喻。一方面大概会老怀甚慰,感叹这混世魔王终于开了窍,知道上进了;另一方面,若是知道这份前所未有的上进心全然是为了取悦另一个男人,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儿媳妇”,估计那点欣慰会立刻被一种“白菜被猪拱了还是自家白菜主动送上门”的憋闷感所取代,气得再次血压飙升。
贺君屹可管不了他爹怎么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更快地充实自己,好在凌疏衡面前显得不那么无知。
光靠自己熬夜啃资料进度太慢,而且很多实际操作中的门道和潜规则,根本不是书本和公开报告里能学到的。于是,贺大少把主意打回了自家贺氏的员工身上。
他点开微信,找到了几个平时跟他关系还算不错、偶尔会一起喝酒、也深知他脾性的中层经理和助理,开始了他诡异的“求学”之路。
他的问题往往来得突兀又具体:
【欸,老王,问你个事儿,那个跨境资金池操作起来到底有啥坑没有?】
【张姐,上次听你们说供应链金融风险建模,主要看哪几个指标来着?】
【小刘,国资委最新那批指导意见对混合所有制改革实操影响大不大?】
手机那头的几位收到消息时,无一不是一脑门子的问号,差点怀疑贺大少是不是账号被盗了。
老王盯着屏幕,揉了揉眼睛,回复:【贺少?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有什么项目要参考吗?】
贺君屹:【别问那么多,知道就快说!急用!】
老王:【……】(内心:您能有什么急用?急着给新游艇做资产配置吗?)
张姐则是小心翼翼:【贺少,这些指标比较复杂,需要看具体行业和公司情况,您要不看看我们上季度的分析报告?】
贺君屹:【报告太长了!你就挑最关键的跟我说三点!】
张姐:【……】(内心:三点?这又不是选美比赛!)
小刘最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惊恐:“屹哥!你没事吧?!是不是贺董又逼你学做生意了?想不开跟兄弟说啊,别想不开钻研这个啊!”
贺君屹没好气:“滚蛋!老子热爱学习不行啊?快点说!”
小刘:“……”(热爱学习?您热爱学习的方式以前是给家教老师送跑车钥匙好吗?)
尽管满腹狐疑,摸不清这位大少爷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但碍于他的身份,几位员工还是尽可能地、言简意赅地解答了他的问题,甚至有人贴心地把厚厚的报告做成了极简的PPT发给他,生怕这位爷一个不耐烦又甩手不干了。
贺君屹如获至宝,一边囫囵吞枣地记着,一边感慨:“原来家里这些员工还是有点用的嘛!”
而贺氏内部的小群里,关于“贺大少疑似被鬼上身突然热爱工作”的流言已经开始悄悄流传,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新谈资。所有人都觉得贺大少肯定是吃错了药,或者就是闲得无聊的新消遣,根本没人会想到,他们提供的这些“知识弹药”,正被贺大少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只为获得另一个男人的青眼。
这种荒诞又努力的背后,是贺君屹越陷越深的沉溺。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却又全力以赴地,试图跨越那道巨大的鸿沟,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鸿沟对岸的那个人,尽收眼底。
他笨拙地、如饥似渴地吞咽着那些曾经让他头疼欲裂的知识,只为了能在凌疏衡偶尔投来一瞥时,或者在他看似随意地问起“你对这个怎么看”时,能磕磕绊绊地说出一点不至于太幼稚可笑的见解。
而当他某次,在凌疏衡与一位高管讨论某个跨境并购案的税务结构优化时,紧张地、试探性地插了一句自己刚恶补到的、关于某个离岸地政策的浅显看法后——
凌疏衡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唇间吐出了两个清晰的字:
“很好。”
轰——!
仅仅两个字,像是最甜的蜜糖,瞬间灌注了贺君屹的四肢百骸!又像是最高级别的褒奖,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快要飞起来!
那一刻,什么熬夜的疲惫、看不懂资料的烦躁、死记硬背的痛苦……全都烟消云散!他觉得一切都值了!那点微末的、甚至可能只是凌疏衡出于习惯性鼓励或者根本没过脑子的肯定,被贺君屹无限放大,当成了独一无二的勋章。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看着、一无是处的小护工了。他正在一步步地、艰难却又坚定地,走进凌疏衡的世界,触碰他生活的核心,甚至能为他提供一点点价值!
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比之前单纯的□□吸引和保护欲,更加致命。它极大地满足了贺君屹的虚荣心和成就感,让他产生了一种“我们是并肩作战”的错觉,尽管他所谓的作战只是站在旁边递一下并不关键的弹药。
他对凌疏衡的依赖和迷恋,因此变得更加深沉,更加难以剥离。他不再仅仅是想得到这个人,更是渴望成为能配得上他、能站在他身边、能被他依赖和认可的人。
而这种深度投入和渴望被认可的心理,恰恰是最容易被利用的。
凌疏衡甚至不需要刻意布局,只需在他付出努力后,给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正面反馈,就能让贺君屹更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投入更多,甚至未来某一天,为了换取更多这样的认可和需要,他会主动去触碰一些他原本不会触碰的领域,去完成一些他原本会犹豫的任务。
一句轻飘飘的“很好”,就像吊在拉磨的驴眼前的胡萝卜,让贺君屹这只陷入情网的藏獒,更加卖力地朝着主人设定的方向奔跑,浑然不觉前方可能并非坦途。
凌疏衡正在用一种“驯狗”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加深贺君屹的依赖感、奉献感和绝对忠诚。他不需要明确指令,只需要释放一点点信号,贺君屹就会自动补全所有逻辑,并心甘情愿地冲上去。
贺君屹完全没意识到,他正一步步从一个狂热的追求者,变成一个被情感和使命感捆绑、绝对服从且自我感动的完美工具。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在那名为“爱情”与“救赎”的糖衣炮弹下,土崩瓦解。
他只感到无比的“幸福”,却不知道这种“幸福”,正是未来能被凌疏衡轻易利用的、最致命的软肋。他正在亲手将自己打造成一把最趁手的刀,并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刀柄,交到那个他想要拯救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