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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余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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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客厅里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也包括那片狼藉的地毯,以及上面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和碎裂的玻璃残渣。
林疏遥坐在客厅冰冷的真皮沙发上,身上依旧穿着昨晚那套衣服,皱巴巴的。他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嘴唇微微肿着,下唇有一处细小的破口,已经结痂,像一枚暧昧又刺眼的印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场混乱的气息——痛苦、暴戾、以及那个突如其来、充满血腥味的吻。
他不敢去回想那个吻的具体细节,每一次思绪触及,都会引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和心悸。但那触感、那力道、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疯狂,却已深深烙进他的记忆里。
主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悄无声息。自从昨夜那个近乎崩溃的吻之后,江烬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几乎是半昏迷状态。林疏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他拖到床边,草草清理了他手上的伤口——幸好玻璃碴子扎得不深。做完这一切,他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房间,再也没敢进去。
“咔哒。”
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入户门被推开。
秦泽准时出现,依旧是一身熨帖西装,表情专业冷静。但他踏入客厅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地上的狼藉、林疏遥苍白憔悴的脸色、以及他唇上那处细微的伤口。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林先生。”他微微颔首,仿佛没看见地上的混乱,“车已经在楼下。请您准备一下。”
林疏遥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江总他……”他想问要不要叫医生,或者别的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昨晚的状况,更不确定这是否是江烬野愿意让外人知晓的。
秦泽的目光似乎在他唇上停留了零点一秒,快得像是错觉。
“江总已有安排。”他语气平稳,递过一个全新的纸袋,“这是您的衣物。另外,江总吩咐,下午会有人来接您去医院。”
“去医院?”林疏遥一怔。
“探望您的妹妹。”秦泽补充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江总说,您今天可以多陪陪她。”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林疏遥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混乱的涟漪。是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在他经历了昨夜那般失控的对待之后?
但他无法拒绝。见到晚晚,是他现在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沉默地接过纸袋,没有再多问。
去画廊的路上,车内依旧死寂。林疏遥偏头看着窗外,唇上的伤口在每一次细微的表情牵动下,都会传来隐隐的刺痛,无声地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下午,另一辆低调的奔驰准时出现在画廊楼下。司机同样沉默寡言,只是精准地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林晚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到林疏遥,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
看到妹妹的笑容,林疏遥一夜的惶惑和紧绷似乎才稍稍缓解。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呀。”林晚放下书,敏锐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笑容淡了些,“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还有嘴怎么破了?”
林疏遥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伤口刺疼了一下。“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他避重就轻,拿起桌上的苹果,“想吃苹果吗?哥给你削。”
他刻意地忙碌起来,削苹果,倒水,询问护士情况,试图用这些琐事掩盖自己的不自然。
林晚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和担忧。她忽然轻声问:“哥,那些很贵的药和最好的医生……真的是你老板借给你钱请的吗?”
林疏遥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锋利的刀尖差点划到手指。
“……嗯。”他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林晚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试探。
什么样的人?
林疏遥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失控的痛苦,暴戾的吻,还有那偶尔流露出的、令人心慌的复杂……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一个简单的词汇都无法定义江烬野。
“……一个……很复杂的人。”最终,他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苍白而模糊的答案。
林晚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忧虑。
陪了妹妹一个下午,离开医院时,夕阳正好。温暖的余晖洒在身上,却驱不散林疏遥心底的寒意。
黑色的宾利依旧准时等在那里。将他送回那座摩天大楼的顶层。
再次站在那扇沉重的入户门前,林疏遥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几乎能想象到门内的情景——或许一切已经恢复原状,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或许江烬野正等在那里,用更冰冷的态度对待他;又或许……
他用指纹解锁,推开门。
公寓里异常安静。地上的狼藉果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地毯换了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试图掩盖掉所有昨夜的痕迹。
江烬野不在客厅。
林疏遥迟疑地走了进去,一种莫名的失落和紧张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的沙发,却在沙发角落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金属反光。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弯腰,用手指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是一枚袖扣。
铂金材质,设计简约而昂贵,上面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刻痕。
林疏遥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枚袖扣……他认识。
很多年前,在那个阳光炽热的篮球场边,在那个总是带着不羁笑意的少年脱下校服外套,随意扔在长椅上时……他曾经无意间瞥见过这枚别在衬衫袖口上的、闪着微光的袖扣。当时他还觉得,一个学生用这样贵重的袖扣,有些过于扎眼了。
后来……在那场冰冷绝望的雨夜车祸现场,在一片混乱和狼藉中,他好像……也见过这枚袖扣,沾着泥水,滚落在破碎的车轮旁边……
为什么……江烬野的袖扣,会出现在多年前那场与他似乎无关的车祸现场?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想,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缠紧了林疏遥的心脏!
他猛地握紧了那枚冰冷的袖扣,金属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