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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该死的棒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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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冈零盯着手机银行余额提醒,数字刺痛着她的眼睛。
大学休学的第七个月,积蓄已经见底。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接那份便利店夜班工作时,手机突然震动。
“明天开始来青道帮忙,包食宿,日薪一万。”
来自“独裁者”的简讯。
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这个被她备注为“独裁者”的联系人,正是她年长二十岁的哥哥,青道高中棒球队的魔鬼教练片冈铁心。
“不去。”
她回复得干脆利落,把手机扔到床上。
两年前,高三就读青道,就被亲哥拉去帮忙的记忆仍然鲜活。
从早到晚的食材准备、永远洗不完的餐具、球员们恐怖的食量。
那次之后她发誓再也不踏入棒球场。
手机又震动起来。
“日薪一万五,现金当日结算。”
零咬住下唇。
这个价格是便利店的三倍。
她瞥了眼桌上堆积的泡面盒和空啤酒罐,手指动了动:“有什么要求?”
天底下可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
“禁酒。合宿期间一滴都不准沾。”哥哥回复得很快,仿佛早料到她会妥协。
“啧……”零抓了抓自己参差不齐的短发。
自从剪去及腰长发后,她连护发素的钱都省了。
??次日清晨。
零拖着行李箱站在青道校门口时,已经开始后悔。
“哟,来得真早。”
片冈教练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黑色墨镜反射着晨光:“把行李放职员宿舍,直接去厨房报到。”
片冈零翻了个白眼:“连句问候都没有?我可是你亲妹妹。”
“迟到的薪水扣一半。”片冈转身就走,运动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片。
厨房里,四位经理正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
片冈零靠在门框上观察了一会儿。切得厚薄不均的腌萝卜,火候过头的味噌汤,煮得有些软的米饭。
她叹了口气,卷起袖子。
“借过。”零从目瞪口呆的经理们中间穿过,拿起菜刀。刀刃在晨光中划出银弧,砧板上的白萝卜转眼变成均匀有致的薄片。
??
“好厉害!”扎马尾的一年级经理惊呼。
藤原贵子突然倒吸一口气:“片冈...学姐?”
零抬眼,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个三年级的经理,正是两年前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一年级生。
“你认错人了。”零下意识压低声音,但为时已晚。
“真的是学姐!”贵子激动地拉住同伴,“在我一年级的时候,片冈学姐来帮忙过,刀工超级厉害!不过那时候...”她的视线在零的短发和宽松T恤上徘徊,“学姐留着长发...”
厨房突然安静下来。
四位经理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零身上,从惊讶逐渐变成某种让她不适的崇拜。
“啊...我只是来帮忙的。”零别过脸,耳尖发烫。
??
“……”
??暴雨在片冈零合宿的第三天傍晚来袭。
片冈零蹲在仓库清点食材时,听到贵子带着哭腔的电话:“今天配送司机说暴雨没有办法准时到了。那明天的食材怎么办?”
零数了数冰柜里的库存:半箱冷冻鸡肉、几袋蔬菜、所剩无几的大米。她摸出手机查了查天气预报,暴雨将持续到明天中午。
“喂,独裁者。”零拨通哥哥电话,“食材不够了,给我准备车去趟市区。”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合宿期间禁止外出。”
“那六七十号人就等着饿肚子吧。”
一小时后,零在雨中看着哥哥开来的小货车,目瞪口呆:“你哪来的车?”
“问学校借的。”片冈递来雨衣,“我跟你一起去。”
“学校本身应该配备合宿的厨师,为什么不用?”
暴雨中的能见度不到五米。
零紧抓车门把手,看着哥哥在几乎看不见路的状况下稳稳驾驶。
“……这不重要。”
片冈铁心专心的开车,不准备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听说过当年哥哥是可以打职业联赛的,如果不是她出生的话……
“右转。”零突然说,“前面便利店后院有个批发市场,这个点应该还没关门。”
片冈挑眉:“你很熟?”
“打工的地方。”零简短回答。她没说的是,这家店夜班工资最高,因为常有醉汉闹事。
零在雨中砍价的狠劲让片冈都为之侧目。
她不仅用半价拿下临期蔬菜,还让老板搭送了两箱鸡蛋。
“够吃两顿了。”回程路上,零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片冈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砍价?”
“大学。”零闭上眼睛,“别问了。”
??
车内的沉默比雨声更震耳欲聋。
??
凌晨四点,零独自在厨房处理食材。
她将鸡肉剔骨的手法娴熟得近乎残忍,刀尖精准游走在筋膜之间。
这是她在居酒屋后厨打工时练就的技能。
那时候她需要钱交学费,就像哥哥当年需要钱养家一样。
“学姐不去休息吗?”
贵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热茶。
“这些要腌渍六小时才入味。你去睡吧,明天...今天还有训练吧?”
“学姐讨厌棒球吗?”贵子突然问。
刀尖在砧板上磕出轻响。
零继续切着姜丝:“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学姐每次看训练时,表情都像在忍受牙痛。”贵子递过茶杯,“但您又这么用心准备料理...”
零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
她该怎么说?
“我只是不喜欢运动。”
最终,她这么说。
早餐时,零躲在厨房角落啃饭团。
透过窗户,她看到球员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做的亲子丼,有人甚至添了第三碗。这本该让她有成就感,却只让她想起哥哥的薪水大部分都变成了她高中时的伙食费。
“喂,鸡肉太少了啊。”某个球员的抱怨声飘进厨房。
“……”
突然,一罐冰咖啡贴在她脸颊上。
“别在意。”哥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他们正在长身体。”
??
零猛地站起来,“无所谓,我只管做我的饭,反正也待不了多久。”
??
——
棒球撞击手套的声音像心跳般规律。
??
零靠在训练场边的铁丝网上,看着场内分组练习的球员们。
她的哥哥站在投手丘附近,正在纠正某个一年级生的投球姿势。
阳光下,片冈教练后背的汗水将运动服浸透成深蓝色。
零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臂,宽松卫衣下是几乎没什么肌肉的纤细手臂。她突然想起哥哥二十四岁时的照片,那时他背肌在紧身训练服下隆起如山脉的轮廓。
“啧……”
??
零转身离开训练场,朝空无一人的健身室走去。
健身室里弥漫着金属和汗水的味道。
零停在卧推架前,回忆着哥哥指导球员时的要点。
“肩胛骨下沉...腰部微微拱起...”
她自言自语地躺下,双手握住杠铃杆。
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零深吸一口气试图推起——杠铃纹丝不动。
她加了点力气,杠铃依然像焊死了一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用力还是羞耻所致。
“喂。”
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零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转头对上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
脑海里记忆一闪而过,是那个总皱着眉头的高个子投手,她记得哥哥提过,叫丹波什么来着?
丹波光一郎的惊讶不亚于她。
他原本是来拿忘戴的护腕,却看见个陌生人在折腾他最常使用的器械。
当这个“男生”转过头,那张脸突然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合。
两年前某个雨天,有位长发学姐用菜刀将鲣鱼削成透明的薄片,为发烧的他做了碗特别清淡的茶泡饭。
“片冈...学姐?”丹波不确定地问。
眼前人的短发和中性打扮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和左颊的小痣分毫不差。
零猛地坐起身,后脑勺差点撞到杠铃杆:“抱歉,我马上走。”
“请等一下。”丹波不自觉地伸手按住她肩膀,又在触碰到卫衣布料时触电般缩回,“那个...您没减配重片。”
零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推的重量。
对于常年训练的棒球队员可能热身都不够,但对一个从不运动的宅女来说堪比千斤顶。
丹波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抿成直线。
他默不作声地卸下杠铃杆,换上一根女性常用的短杠。
“手腕要这样。”他示范性地握住杠铃,小臂肌肉在阳光下浮现优美的线条,“呼气时推起,吸气时下降。”
??
零学着他的样子躺回去。
??
这次杠铃顺利举了起来,虽然手臂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枝。
“谢谢。”做完一组后,零坐起身,“你是一年级时总坐在角落那个...丹波君?”
??
丹波眼睛微微睁大。
??
他没想到这位只来过几天的学姐会记得自己,更没想到她记得的是最不起眼时期的自己。
??
“您现在...是来帮忙的?”丹波问得小心翼翼。
他注意到学姐比两年前更瘦了,锁骨在宽松领口下显得格外突兀。
“被独裁者绑架来的。”零撇撇嘴,立刻意识到不该这么称呼哥哥,“呃,我是说...”
“教练很严格。”丹波难得接话,甚至微微勾起嘴角,“但大家都信任他。”
??
零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印象中沉默寡言的投手。
零站起身,把器械归位,“继续加油吧。”
转身离开。
??
??
次日
“今天的炸鸡块太绝了!”仓持往嘴里塞了第三块,含糊不清地赞叹。
小凑亮介细细咀嚼着腌萝卜:“很熟悉的味道。”
??
食堂的喧闹声中,零独自在厨房切着明天要用的配菜。
自从暴雨那晚后,她不知不觉接手了大部分烹饪工作。切菜的声音规律而治愈,让她暂时不用思考自己为什么还在这个充满棒球疯子的地方。
“零小姐。”
??
零差点切到手指。
她转身看见克里斯站在厨房门口,金色长发束在脑后,比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更加挺拔。
“补习老师。”零下意识用了当年的称呼,随即尴尬地清清嗓子,“...克里斯君。”
克里斯微微一笑:“教练让我来监督您运动。从今天开始,每天四十分钟。”
零的菜刀重重落在砧板上:“他认真的?我都二十了!”
“十九岁零十一个月。”克里斯纠正道,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教练说您最近平均每日步数不足两千,BMI低于正常值,还有轻度贫血。”
“……他怎么知道的?”
“您手机的健康数据和他账号是关联的。”克里斯平静地说。
零想起那个被她随手同意的用户协议,恨得牙痒痒。哥哥这种控制狂行为放在别人家早该报警了!
“现在开始?”克里斯指了指外面的跑道。
零看了看自己沾满菜汁的手,“体力不够,我今天工作也很累。”
克里斯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教练说哪怕陪您散步...或者做瑜伽,也要完成。”
两人对视片刻,片冈零妥协了。
“先让我把这些腌完。”零转身继续切菜,“话说...你现在投球能用力了吗?”
克里斯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零从余光看见他,刀工不自觉地变得更加精细,将胡萝卜切成更容易消化的小丁。
??
“对了。”克里斯突然说,“丹波今天状态出奇的好,连续三振四名打者。”
??
“啊……挺好的。”
夜晚的操场,没有什么人。
零气喘吁吁地跟在克里斯身后,才二十分钟就走得两腿发软。
“你管这叫散步?”零撑着膝盖抱怨,“根本是竞走...”
克里斯放慢脚步:“您平时真的不出门?”
“外卖和便利店都在楼下。”零擦了擦汗,突然指着远处的棒球场,“你还能站上那里吗?”
克里斯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医生说...也许明年。”他的声音很轻,但零还是听见了。
零突然加快脚步,超过克里斯:“再走两圈!说好的四十分钟,一秒都不能少。”
克里斯惊讶地看着这个刚才还喊累的人突然干劲十足。他没看见零咬紧的下唇,也没听见她心里那句:该死的棒球……
当片冈教练在办公室窗口看见这一幕时,他注意到两件事:一是妹妹的步态比来时轻快了些,二是克里斯的背影似乎挺直了几分。
他推了推墨镜,继续修改明天的训练计划,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与操场上重叠的脚步声奇妙地共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