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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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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自己跑回来了。
陈许佑气的抱着这个小胖子狠狠蹂躏了一番,它还真会挑时间,等两人准备从头再找的时候就发现它乖乖的躺在自家楼下等着。
奶茶是只英短,是两年前陈许佑在一栋废弃的建筑里捡的,那会它饿的又瘦又小,看见了陌生人就想要躲进一个空的奶茶杯里,所以陈许佑给它取名奶茶。
“奶茶,我要罚你一个星期不能吃零食,为了找你,爸爸都要被蚊子吸成白骨精了。”
陈许佑穿着短到膝盖的裤子,那双细长的小腿此时在明亮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十几个蚊子咬的包。
俞序冷凝着脸,问陈许佑:“家里有花露水或止痒的吗?”
陈许佑愣了半晌摇头。
俞序不再废话:“那就跟我来。”
陈许佑抱着奶茶进了俞序家,奶茶仿佛很喜欢他家,一进门就扭捏着从他怀里挣脱了下来。
“坐下。”
他的口吻有些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陈许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局促的看着他,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他环视四周,家里变化很大,不过短短几天厨房几乎就全部重新装修了,但还是能看见被烧过的痕迹。
这还是陈许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的家,家里一丝不苟的,东西不多,可能之前俞序整理了很多东西都丢掉了。
“自己抹。”
俞序给他丢来两个东西,一支止痒药膏,还有一瓶花露水。
陈许佑乖乖听话,低着头弯着腰给自己抹药。
俞序开了大灯靠在墙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许佑认真抹着药,俞序注意到他平时带在右手上的那个手表不见了,此刻他那手腕处若影若现一条细长的疤。
他皱了皱眉,那条疤细长尖锐,疤痕虽淡可依旧清晰可见,足以说明,那条疤是被一个锋利的物体划破的,且伤口很深,上面还有被手术线缝合的痕迹。
陈许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好像察觉的了俞序的目光,抬起眸子,换上了那张他的笑脸。
“俞序,我想喝水。”
“放会再喝。”
俞序转身给他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
他说:“可我现在就要喝,俞序,你帮我拧一下瓶盖。”
俞序突然就知道了为什么陈许佑在拧矿泉水瓶盖时显得有些费力了,他当时还怀疑他是因为矫情。
拧开了瓶盖,将水递给他,看着他喉结滚动时,心理痒痒的,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过往经历他一概不知,即使他现在疑惑那条疤是怎么来的,他也无法开口去问。
他跟陈许佑说好听点是朋友,说难听点,不过是同学,是邻居,是只认识了不足一个月的熟人而已。
“给。”
陈许佑把喝了一半的水瓶递给他。
俞序不动声色的接着,盖好瓶盖,将那瓶水紧紧握在手心里。
“陈许佑,回去吧,早点休息。”
“那这个药我也拿走了?我待会再抹一点。”
俞序抱着奶茶,将他送到家门口,陈许佑说:“那你明天要等我,一起上学。”
“好。”
还有两天就要英语测试了。
陈许佑每天晚上都要抽时间背单词。
他忍住不去抓腿上的蚊子包,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不见了,那条手表上的腕带很细,应该是找猫的时候被挂掉了。
手腕上的那条疤痕早已裸露在外,他抬起手,指腹沿着疤痕纹理轻轻划过,还能够感受到当时破开皮肤时的疼痛触感。
俞序不会看见了吧?
那条疤是丑陋的,它也代表了陈许佑跟过去划清的界限,当他下定决心时,他就知道,时间可以永远往前走,但过去一定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北州距离南江有330公里,若是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小时,若是开车,要两个半小时,从小到大,他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有三百公里以内的市医院。
他在北州长大,北州有看家护院的黄狗,有相识相伴的朋友,还有满山遍野的栾树,一到秋天,满山璀璨如沐年华,美不胜收。
不过这一切的美好却在他就读北州一中后轰然倒塌…
陈许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朋友,叫戴星州。
他跟戴星州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住在一条巷子里的孩子。
戴星州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戴星淼,小时候是个假小子,还很爱打架,那会,他们三个人无比要好。
到了初中,戴星淼变了,变成了传统意义上的“女孩”。
她留起了长头发,说话也斯文了起来,因为陈许佑比他们小半岁,所以她对陈许佑是以“邻家姐姐”自任,可这种自任却让陈许佑跟戴星州的关系越来越好。
戴星州喜欢音乐,他的有线耳机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出现在陈许佑的右耳上。
他喜欢音乐偶尔也会手把手教陈许佑弹吉他,他嘴巴甜有礼貌,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巷子里所有大人的喜欢,别人只要提起戴家兄妹,就能够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欣慰和赞赏。
戴星州满十四岁生日时,家里给他买了一台电脑,每当放假,陈许佑就会被他邀请到家里打游戏。
有时候玩的太晚了,戴家父母就让他留宿家里。
他会跟戴星州一间房,晚上讨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从恐龙时代说到宇宙鸿荒,然后被敲门警告后二人才依依不舍的闭眼睡觉。
戴星州会问他:“阿佑,你的梦想是什么?”
陈许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的梦想就是你会发大财,当大老板,开一家游戏公司,让我当股东,我不仅不用上班,还能天天打游戏。”
戴星州就会说:“行啊,苟富贵勿相忘,谁食言了谁生儿子没□□。”
在学校,他们又是同班同学。
陈许佑偏科英语,戴星州偏科语文,两人经常在办公室被双双教育。
班主任会头疼的看着他们说:“你们两个怎么学的,语言课目就算难只要肯下功夫还是很好提升的,你们一个是语文文盲,一个是英语文盲,有那么难吗?”
他们相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难啊。”
戴星淼觉得很神奇,她说:“果然,你们才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就是捡来的。”
下课后,戴星州调侃:“两个大文盲,还挺配。”
陈许佑觉得,他的人生可以不完美,但不能没有戴星川。
但是他忘了,时间可以改变一件事,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十六岁生日。
戴星川送给他了一个单反相机,他对陈许佑说:“阿佑,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他满心欢喜的按下快门,却不知道,就是那张照片打破了两人之后关系的平衡。
陈许佑不理解,为什么两个男的在一张照片上牵手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戴星淼站在楼梯转角,看着他们的照片红了眼,脸上是震惊,不解和厌恶,明明上一秒她才对陈许佑说:“我喜欢你。”
下一秒,她说:“陈许佑,你真恶心。”
后来,他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张被人迷惑的陷阱里,可事已至此,即使他没有全部搞清楚但他也心甘情愿的跳了。
因为他觉得,戴星川一定是有苦衷的。
那天,一枝枯死的栾树果从母树上落下,掉到了陈许佑的头上,暗褐色的蒴果顿时开裂露出了里面黑色的种子。
戴星川面对着他,应该是有话要说,陈许佑就一直在等他开口。
他抿着唇,向前走了两步,表情变了又变,陈许佑看着他踩在那枝栾树枯果上,踩碎了里面黑色的种子,如同踩在了他的心上,幸运的种子四散而逃,不幸的种子黏在了脚底。
他说:“阿佑,有些事我对你说不出口,如果我说了,我们就不会是朋友了。”
“为什么?”他问。
戴星川没有回答。
但陈许佑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他低头静默了好久:“可是星川,你现在就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上天就是给他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背叛了。
戴星川开始疏远他躲着他,连句解释和道歉都没有。
他总是在人多的时候刻意回避他受伤不解的目光,还会在熟悉的同学里当一个隐姓埋名的陌人。
他跟戴星川认识了十几年,却还能看错一个人,原来,真正的戴星川其实就是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
陈许佑想不通,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有必要刻意逃避吗?
他可以承受一切只是想亲口听他说一句话,一个解释,哪怕是句“对不起。”
他们给戴星川贴上了“受害者”的标签,而自己成了“罪魁祸首。”
可同时,他们在背后又很尊敬自己,总是喊自己“娘……”
他一开始是为自己争取过的,他不想当娘,他想当爹,但他低估了“六眼飞鱼”的杀伤力,后来他在快要让他窒息的鱼群里还学会了一个单词“G—A—Y。”
耳边是嘈乱的声音,充斥在陈许佑的耳膜里,扎的他耳朵疼,尤其是他的右耳,跟中了魔似的,不管他怎么检查,就是查不出问题。
终于,陈许佑不想再问了,他累了,累到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他知道,自己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因为戴星川装作不认识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回忆到此为止。
入秋后的天变化很快,昨天还出太阳,今天就阴了一整天。
陈许佑起身看着窗外,那吹进卧室的风也变得寒冽起来。
他捂着手腕上的疤,对自己说:“冬天要来了,可以穿长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