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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舞台上的合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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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当天的后台挤得人满为患,各色乐器的箱子堆在角落,吉他弦的试音声、鼓棒的敲击声混着选手们的交谈声,像一锅沸腾的水。璚愔抱着琴谱站在侧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谱纸边缘——那上面还留着謧箵上次点过的黑色甲油印,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足够让他想起音乐教室里柑橘味的风。
“紧张?”謧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肩上挎着电吉他,背带调整得比平时紧些,狼尾上别了根银色发夹,把碎发都别到耳后,露出耳尖没卸干净的亮片。他没像樦枾那样来回踱步,只是靠在墙角,指尖漫不经心地拨着吉他弦,发出轻细的“嗡嗡”声,“你钢琴稳得像定海神针,慌什么。”
璚愔回头时,刚好撞见他垂眸调弦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手指按在琴弦上的力度很轻,却精准地找到每一个音。和平时在音乐教室的散漫不同,此刻他的嘴角没翘,眼神也收了几分野气,只剩一种沉下来的专注。“没有。”璚愔收回目光,看向舞台方向,“阿哲的贝斯调好了?”
“早好了,在那边啃面包呢。”謧箵抬了抬下巴,指向后台另一头——阿哲果然靠在贝斯箱上,手里捏着个三明治,没说话,只冲他们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樦枾抱着鼓棒跑过来,额头上沾着汗:“下一个就到咱们了!謧哥,你等会儿别飙太高啊,上次彩排你尾音都快飞到天上去了,阿哲的贝斯差点没兜住。”
謧箵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抬手拍了拍璚愔的胳膊:“上台吧。”他的手掌还是有点热,带着练吉他留下的薄茧,拍在胳膊上很轻,却像个无声的信号。璚愔点了点头,跟着他往舞台侧幕走,运动鞋踩在地毯上没声音,只有心跳声在耳朵里越来越响。
舞台的灯光突然亮了,晃得人睁不开眼。璚愔走到钢琴前坐下时,指尖碰到琴键的瞬间,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音乐教室的样子——那时候琴键是冷的,阳光是斜的,而现在,台下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謧箵站在舞台中央,吉他背在肩上,正低头调整麦克风的高度。
“准备好了吗?”謧箵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比平时低了些,没带什么情绪,却让璚愔莫名定了神。他抬手放在琴键上,指尖悬在中央C的位置,和那天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他没琢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前奏的钢琴声先响起来,还是清亮的调子,却比平时多了点松快的弧度,像春日里被风吹软的柳枝。謧箵的吉他紧跟着切入,和弦弹得很稳,没像平时那样往野了跑,只是贴着钢琴的旋律走,像两条并行的河,偶尔交汇,却互不冲撞。樦枾的鼓点敲得很轻,阿哲的贝斯压在最下面,低频的震动透过舞台地板传过来,让整个曲子都沉了下去。
台下很安静,只有乐器的声音在剧场里飘。璚愔弹到主歌转副歌的地方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謧箵抬了头——他没看台下,也没看琴谱,只是看向钢琴的方向,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数着节奏。按照之前约定的,璚愔在休止符处停了半拍,手指悬在琴键上,等着吉他的声音起来。
謧箵的吉他果然在这时切入,和弦比平时慢了半拍,带着点慵懒的尾音。璚愔的钢琴立刻跟上去,高音区的音符像碎冰一样砸下来,刚好卡在吉他的空拍里。这次謧箵没急着开口唱,只是弹了两遍副歌的和弦,等阿哲的贝斯和樦枾的鼓点都跟上了,才终于张嘴——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没往上挑,只是顺着旋律走,却比平时更有力量。唱到“风裹着落叶打旋”那句时,他突然抬手扯了扯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狼尾在灯光下晃了晃,发梢的亮片闪了闪。璚愔的指尖顿了顿,琴键的声音突然高了半分,故意抢了个拍,把他的尾音往回拉了一把。
謧箵的眼神亮了亮,却没跟他较劲,只是把下一句的调子压得更低,吉他的和弦也跟着沉下来,像在回应钢琴的挑衅。两人就这么在舞台上“博弈”着,你抢一拍,我让半分,钢琴的旋律时而紧绷如钟表齿轮,时而松快如风铃晃悠,吉他的和弦时而冲劲十足,时而慵懒拖沓,却总能在最关键的地方合上拍。
樦枾的鼓点渐渐重了起来,咚咚的声音震得舞台都有点发颤,阿哲的贝斯也加快了节奏,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几乎看不见残影。台下的掌声开始零星响起,有人举着荧光棒晃了晃,绿色的光落在謧箵的侧脸上,把他耳尖的亮片照得格外明显。
唱到最高音时,謧箵突然闭了闭眼,声音往上提了半度,却没飙得太狠,只是刚好卡在钢琴的高音区旁边,像两颗撞在一起的星星,有点刺,又有点热。璚愔的指尖在琴键上翻飞,故意把音符弹得更“野”,不再是平时的规整,而是带着点随心所欲的跳脱,和吉他的声音缠在一起,在剧场里绕了个圈,又落回台下。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舞台突然静了下来。謧箵放下吉他,指尖按了按发酸的指节,没说话,只是看向钢琴前的璚愔。璚愔的指尖还停在琴键上,指腹有点发红,他抬眸看过去,刚好对上謧箵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平时的傲气,只有一种松下来的坦然,像刚跑完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累,却满足。
台下的掌声突然爆了出来,比刚才更响,有人喊着“再来一首”,荧光棒晃得像一片星海。樦枾率先站起来,把鼓棒往空中抛了抛,又稳稳接住,阿哲也站起身,冲台下点了点头。謧箵走到麦克风前,没像其他选手那样说一堆感谢的话,只是拿起吉他,背带往肩上一垮,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谢了,下一场见。”
说完,他没等台下的反应,就转身往后台走。璚愔收拾好琴谱,刚站起来,就被他伸手扶了一把——还是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按在胳膊上很轻,却足够稳住他晃了晃的身子。“走了。”謧箵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弹得不错,比平时野多了。”
璚愔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跟着他往后台走。舞台的灯光落在身后,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琴谱上交织的音符。樦枾和阿哲跟在后面,还在讨论着刚才的表现,謧箵没插嘴,只是偶尔侧头看一眼璚愔,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走到后台拐角时,謧箵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给璚愔——还是橘子味的,糖纸是橙色的,在灯光下晃眼。“刚才抢拍那下,挺狠。”他的嘴角翘了翘,却没笑开,“下次别这么猛,我差点没兜住。”
璚愔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有点热。“你也没唱砸。”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比彩排时好。”
謧箵愣了下,突然笑了,耳尖的亮片闪了闪:“嗯哼。”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狼尾在身后晃了晃,卫衣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璚愔跟在后面,嘴里的橘子糖慢慢化着,突然觉得刚才舞台上的热意还没散,顺着喉咙往下滑,一直烧到心口——在聚光灯下,吉他与钢琴的碰撞,比在音乐教室里更动听,连风里都带着点甜。
后台的人还是很多,有人过来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有人夸他们的曲子编得好,樦枾忙着应付,阿哲靠在贝斯箱上,没说话,只是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謧箵没参与,只是靠在墙角,看着璚愔被几个女生围着问钢琴谱的事——他站在人群里,脊背挺得很直,说话时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和平时在音乐教室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
等人群散了,璚愔走到謧箵身边,手里还捏着那张琴谱。“下一场什么时候?”他问。
“后天。”謧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下一场的赛程,“还是这个时间,不过要换首曲子,你没问题吧?”
璚愔点头:“没问题。他低头看着琴谱,“明天还去音乐教室练?”
“嗯。”謧箵收起手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回去吧,明天别迟到。”他的手掌还是有点热,按在肩膀上很轻,却像个约定。
璚愔点了点头,转身往出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謧箵还靠在墙角,正低头拨着吉他弦,阳光从后台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把棕红色的狼尾染成了暖红色。璚愔的脚步顿了顿,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音乐教室——期待吉他的和弦,期待钢琴的旋律,期待那个又野又傲的尾音,能和他的琴键,在阳光下,再奏出一段好听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