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流沙银河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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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如果想要我的果子就要说‘我们想要您的果子’，而不是‘我们希望用您的果子给鱼骨去腥’，这样我就知道你们想要我的果子而不是想用我的果子却不一定想要……”
这棵果仍然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不知疲惫一般，把一句话翻着讲了近半个小时。
糜江从一开始站着听到坐着，最后干脆躺到地上，眼睛都失去光泽了。
仙君倒是全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果树开合的树洞，一副乖乖听讲的模样。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脑子里用传音聊了几个来回了。
仙君分了点意识给果树，听到这打断道：【那我们想要您的果子。】
摇冠晃枝的果树卡了下壳，随后丝滑改口：“对喽，就是这样。”
“你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就能直接了解到你的想法。我们的聊天就会像你们脱去了衣服，我褪去了树皮，大家就是心与干的接触，灵魂与灵魂的沟通。”
“这就是生物与生物之间最完美的对话方式。”
仙君闻言掐断传音，抬手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袍。
解开第一根绸带时，一原本面无表情瘫在地上假装尸体的糜江瞬间弹起来，替仙君重新系好，又伸手整理。
随后立刻转头怒视果树：“他真的想和你好好交流！你这样是在辜负他的真诚！”
仙君：？
仙君对糜江突然的触碰有些无所适从，犹豫片刻后默默放下握着未兆的手。
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是在拔剑吧。
仙君收手的动作让糜江松了口气，直到确认仙君没有继续脱衣服的想法，才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躺尸：“你快对自己用个清洁术。”
刚刚在路上他一直拖着那些鱼尸，手肯定会不干净。
树冠停止摇晃，果树忽视了他们的互动，两只窟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我很讨厌吗？”
它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行将木就的老人。
糜江听得有些受不了了，他可以凶故意戏耍他们，还不让他们离开的坏树，但没法对一棵空巢老树生气。
糜江刚刚愧疚地准备道歉，就见果树的树皮邪魅一歪，露出得逞的大笑：“讨厌就对了。”
这次仙君在糜江的怒视下顺利拔出了未兆。
奇境北部地域广阔，但真正存在生命的地方，只有他们刚刚离开的玻璃塔，和最北方的昔日林。
这棵果树在两者交界的地方活了近千年，它的生命里永远只有匆匆而过的过客，在它的身边疯狂逃窜。
算下来，找它要果实的仙君他们，居然是头两个与它真正产生交流的。
它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说话如此流畅，简直就是天生的演说家。
果树一味骄傲自矜，直到眼看仙君手上那柄流银似的剑就要劈到自己身上，才慌忙停嘴。
“别、动手嘛，是不是？我们圣徒都是动口不动手的。”
“要果子自己摘就好了嘛。”
仙君闻言看向糜江。
糜江冲他摇摇头：“奇境里我唯一完全学不会的就是爬树。”
仙君再次理所当然的看向果树，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有你们这样的吗？！” 果树嚷嚷。
未兆的剑尖已经对准了树皮，随时准备刺下去。
他们被绑在这，就算放弃果实也无法离开。现在突然能够拿到果实，仙君当然不介意动点手段。
“停停停！我给你摇点下来好嘛！”
仙君剑尖挽了个剑花收回腰侧，礼貌道：【谢谢。】
糜江也跟着道谢：“谢谢。”
那谢谢你们的感谢了，真是好有礼貌啊。
果树悲伤地流下一堆果实。
可能是多年没有说话，果树积蓄下来很多能量，树上落下来的果实个个饱满圆润，绽放着勿忘我一般的蓝色。
一旦拿出阴影之外，在耀眼光芒之下，又能看到流动的细碎闪粉，折射出淡淡的粉意，形成了一片流淌的银河。
很梦幻，很朦胧。
仙君用法术把它们全捞起来，留下两只后全部扔进装鱼尸的袋子。
【你尝一个试试，】仙君咬下一口，把另一个传给糜江，【沙沙的。】
糜江抬手握住悬在面前的果实，道过谢后一口咬下去。
比柠檬味玻璃纸糖味道先炸开的，是它紫水晶外皮里的粉色细闪。
它们中的一部分会藏在口腔的各个角落，另一部分则会顺着食道滑下去，以食用者的身体形成天然的瀑布景观。
然后和鱼刺一块袭击了糜江的胃。
那块鱼刺也是糜江看仙君吃得香尝试的。
这回糜江完全说不出“谢谢”了，那些“沙沙”的东西只要一张嘴，就会恶心到全部吐出来。
糜江突然发现分不清形容词和名词，是对身体有危害的。
【过来吧，我帮你。】
仙君不明白糜江的脸上为何生出痛苦 ，伸手捧住糜江寻求安慰而凑近的脸。
少年的皮肤是细腻的，与绷带粗糙的质感一并经过指尖，传入仙君的大脑。
还有他口腔中密密麻麻的沙响。
像是最高档的沙锤
仙君爆珠一样嚼着细闪，晃动糜江的脸颊，施法清理。
随着手心的声响逐渐消失，仙君抿抿唇，有些可惜。
糜江手上的苹果只咬了一口，要不是顾忌着社交安全距离，仙君早一口咬上去了。
而且他就在刚刚，永久失去了糜江版沙锤。
【哭哭。】
糜江：？
糜江的大脑还在不受控制地回忆刚刚口腔里动静，仙君平淡如死水的声音就冒出来打断了他。
糜江被吵到差点爆炸的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仙居继续传音。
【哭哭。】
【哭哭。】
人类在表达激烈的情绪时一般会哭，而快速轻声说出这两个字时通常会引起同类的同情安慰。
如果糜江可以不顾社交距离，把那颗果子给他吃就最好了。
如果愿意糜江再吃口果实装成沙锤就好了。
不过仙君不打算因为这个就让糜江感到不愉。
果树打断他们：“你们当着我的面吃我辛苦结的果实很残忍欸。”
它伸出树杈，指向不远处的一只大得遮天蔽日的沙鼠：
“它就很懂得安全社交距离。” 知道抱着捡来的食物跑到远处去吃。
糜江的视线落到沙鼠快速咀嚼的门牙与臼齿上，他惊奇道：“它吃的好快啊。” 感觉和仙君差不多。
仙君根本没有抬头。
从他嘴部蠕动的白雾来看，仙君应该也在疯狂嚼嚼嚼。
糜江怀疑地摸摸自己的嘴，低头看向那只咬了一口的果子，反复确认他们吃的真的是同一种东西。
“快看快看嘛。” 糜江磨了磨牙，戳戳仙君的胳膊，分享那只沙鼠进食的画面。
【什……？】
仙君话没说完，不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天空突然绽开一条眼睛形状的裂缝，黄土颜色的巨手从裂缝后漆黑的空间里伸出来，拎起沙鼠蜿蜒的尾巴。
不过三秒，一切全部消失，仿佛那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怎么……！”
糜江脚下一空，整个身体向地底落下去，头顶的树冠转到眼前，遮天蔽日的，与身下的深渊共同笼罩住他。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轻缓地拖住了他的背。
【小心。】
仙君收回手，平静地看向果树。
糜江似有所察地与树干上的窟窿对视，再出声时，眼里凝结出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悲伤，他提醒仙君：“再向右退一些吧。”
仙君拽住糜江的胳膊。
“您后退就好了，” 糜江摇头拒绝，他蹲下身，完好的那只手覆上土地。
【你要杀死它吗？】仙君退得远远的，但神识拉得很长，覆盖了这一片区域，明显是在好奇。
一只鱼眼大小的萤火虫从地底钻出来，在糜江手下渐渐变大：“不是啦，我只是想要两张门票。”
“我们这趟不是旅行吗？旅行当然要多去些地方，对不对？”
仙君放心地后退，找地方悬空躺下。
【倪克斯的载体，】他问果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果树专心抵抗糜江，抽不出空回应。
仙君又咬了一口果实。
他能够以口舌为媒介，知晓某个事物的起源，以及由它衍生出的一系列知识，共同纳入脑海里的信息库。
倪克斯果原本是一位英雄的垂泪而化，此刻却长在一棵树上。
一棵千年都没有离开原地，却一直在口头上说自己向往自由的树。
仙君想，这棵树总不至于为了结出满头招盗贼的果子，而放弃自由行走的机会。
奇境的北部没有风雪，没有严寒。只有成片的垂直植被，在永恒的白昼之下绽放蓬勃生机。
这棵树甚至拥有一整片没有其他植物生存的土地。
它难道不会遭觊觎吗？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那它现在仍旧安稳又突兀地立在平地中央，就显得极为怪异的了。
并且它甚至能够仅凭语言，就消除其他生命体脑子里离开的念头。
仙君的神识随着糜江的靠近探向果书，探入地底，看见了盘根错节的树根中包裹的能量团。
那是种深不见底的黑暗，庞大，神秘，与天空中伸出来的巨手同根同源。
这就是它坑害他们的原因。
一团无瑕的能量，是多少生物做梦都希望得到的。
但这棵树明显只长年龄不长心眼。
先是明显且毫无强迫性威胁性地哄骗他们踏入树荫，再是看UFO式的声东击西，和人类小学生偷辣条没什么区别。
况且仙君用法术偷懒惯了，更没有看沙鼠吃东西的兴趣，导致它的偷袭一次次落空。
甚至都没有留下一点波澜。
袭击糜江的那一次倒是成功了。
不过在半路被仙君用法力捞了回来。
现在还要被圆滚滚的巨型萤火虫之锤痛击。
真可怜啊。
仙君又咬了口强行要来的倪克斯果。
咔嚓咔嚓。
真的太美味了。
仙君看着果树颤颤巍巍地在板根边开了两个洞。
“请，请……”
糜江把萤火虫团吧团吧塞回土里，安抚地摸摸断裂的树枝，仔细对回去缠上绷带：“下次别干这种亏心事了啊？”
“好，好。” 果树痛哭流涕，树汁哗啦哗啦地向外涌，落入黑洞。
仙君像里看去，只有沉静的黑暗。
【它又在骗你，】他皱眉，【这没法走。】
糜江一脸神秘地竖起食指，压在唇珠上：“有惊喜哦。”
惊喜？
仙君重复。
果树面向他们的板根之间，一条缝隙缓缓撑开，缩小版的天空之手从中挤出。
它不断生长，放大，直到与树同高。
果树发出猖狂的笑声：“什么初代末代，不还是上了我的当吗？哈哈哈哈！！”
那手停止了生长。
随后骤然向下，重重捂住它嘴部的树洞，直到量两侧树皮被攥至炸裂，整段树干都压缩到变形。
果树：“喂！唔唔！” 这是在做什么！？
它不是在帮忙收集力量吗？
这样对待盟友，就不怕它以后都不帮忙了吗？
然而没有任何存在回应它内心恐慌的质问。
它被拖入了地底。
这下，整块平地只又剩下仙君与糜江。
他们面面相觑。
随后不约而同为两张被迫失去的门票默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流沙银河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