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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内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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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李秘书去提人的功夫,楚廪心情变得了不太妙。
他是这样的,情绪总波动得厉害。
前一刻,可能还在盯着某具脊背宽阔的肉-体大肆琢磨,而下一秒,他就能忽然感觉了自己很像一条狗,一条被蒙起眼来扔进了斗狗场里的疯狗。
而这样的狗,往往不配产生什么生死以外的欲望。
自出生,他就注定了要跟兄弟们撕咬到死,并且因为生得环境太优渥,还不能说自己当狗当得心不甘情不愿,正相反,为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他其实很乐意厮杀着去当一任狗王。
愿身不复生王家?这样的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他没那么矫情。养尊处优惯了,再舍弃荣华富贵,去做那终日劳作、命如草芥的平民?他知道自己受不了。
他素来不把平民当人看,他们的喜怒生死,好也是他,坏也是他,全看他心情。所以由己度人,他是宁愿当条嘶来咬去的狗,也不想做个低人一等的下人的。
可决心归决心,一旦让他发现自己被旁的狗跃跃欲试的呲牙威胁了到,他还是很容易感觉厌烦——他恨不得只去咬别人,而断绝别人咬他的一切可能性。
他知道自己恨得很没道理,可谁叫他生来就是不讲道理。
思及至此,他心中越发翻涌出了点儿蛮横的冲动。
于是蛮牛似的原地转了一圈,那个叫陆行霈的小兵很不幸的又撞进了他的眼里,让他摩拳擦掌的忽然很想要大发一番淫威。
而陆行霈见楚廪莫名其妙的朝自己一摆手,登时强忍住皱眉的欲望,不动声色的对视了回去。
旁人或许还没有察觉,但陆行霈已经隐约意识到楚廪的信息素波动出了八天王的阵仗,正耀武扬威的预备着向他出招。
他不可避免的也生出了一点儿敌意,是天性如此,藏也藏不住。
接着就见楚廪眼珠子一亮,看他看得更来了劲。
陆行霈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刚才的十八代祖宗都白挨了骂,归根结底是这孙子自己在犯贱。
后背一阵恶寒,他不由得顺势怀疑起了楚廪是个癖好古怪的受虐狂。
受虐狂身为皇子,也许并不介意在人前大秀敦伦;但他不成,他要脸,而且顶顶要脸,让他在人前露一块不该露的肉、吃一份不该吃的小亏,他都能觉得是玷污了他的体面。
所以就在楚廪动了动嘴唇,准备正式发号施令的同时,他的精神力几乎是应激一般,未经许可就擅自攻了出去——
「嘘——」
慢半拍的心说不妙,就见楚廪嘴张了一半,忽然卡了壳。
只得亡羊补牢的收敛住了脾气与表情,他不想叫楚廪看出一星半点的端倪。
而那边的楚廪,却好似恍惚瞧见了陆行霈是把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指。
还从没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他不尊敬,于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心里只“嘿”的一声纳了闷,甚至都没来得及动气。
继而略略一回神,便发现陆行霈不过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好像十分惶恐他为什么要欲言又止。
那表情简直会传染似的,楚廪一时也发了愣。
他愣得茫然,并因此觉出了古怪——他可以疯,可以横,但就是不可以茫然。
斗狗场里的狗只有被咬得快死的时候,才会晕头转向的发懵,变得了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颈后寒毛陡竖了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自己的精神脑域。
然而毫发无损的脑域让他更恐慌了几分,他几乎有些无助的思考着,害怕是因为这场涉及了大夜弥天的阴谋吓坏了自己的头脑。
他不信邪的翻来覆去检察,越察越慌,末了终于认了命,开始色厉内荏的彻底怀疑起了自己。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独坐一旁忽然没了后续,唯一张阴沉沉的神情昭示了风雨欲来。
陆行霈也在一旁看得暗自皱了眉,心中有种闯了祸的预感。
正副轮机长与助手三个人被带到时,乍见楚廪脸黑得像了锅底,表情瞬间如丧考妣,甚至还要更难看些,因为这回要是死,死得可不是爹娘,而是他们自己了。
满脑子只想着死的惊悚,还是李秘书使了一个眼色,并用鞋尖使劲踹了轮机长小腿一下,这位走在最前头的秃头壮汉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打了个激灵后,麻溜儿双手捧着航行日志递向了楚廪。
楚廪一言不发的接过来,捏上去的指尖忽然分外嫌弃的翘了翘。扑鼻而来的机油味道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拎着平板往李秘书脸前一丢:“你来。”
李秘书慌不迭的接了个满怀,好在他活得没楚廪那么讲究,手在屏幕上没划几下,就调出了过去48小时的动力能量曲线。然而一个个的窗口弹出,却显示着一切平稳,没有一次警报提示。
李秘书如实做了汇报,楚廪心事重重的听得头也不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要一个解释。”
轮机长颇有些无助的四下看了一眼,就见众人全都讪讪而又惊疑的看着他,显然其实都明白了有什么暗潮在汹涌,但因碍着楚廪的威势,生怕自己也被连累得担了责,所以只一个劲儿的假装糊涂着。
苦笑了一声,心彻底的凉了。嗓音发着颤,他试图向楚廪解释说,可能是大夜弥天在穿越陨石乱流时,轮机舱的外壳被陨石剐蹭到了。
至于再细节的部分,他只能说得结结巴巴,只说可能,不敢肯定:“……也许,由于撞击的频率恰好与舱内的某些结构形成了共振……就、就有可能导致一些内部构件受损……嗯……这就好比人受了内伤,初期表征不会很明显,所以才、才未能引发系统警报。”
楚廪仿佛很有耐心的听了完这一番话,然后一撩眼皮看向他:“所以,你没检出故障?”
轮机长被问得登时一愣,但楚廪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等他愣完,所以他愣也不能愣久,心如死灰的一闭眼,咬着牙点了点头。
楚廪这才皱起了眉,语气里全是对蠢货毫不遮掩的厌烦:“那你登舰是做什么的?”
轮机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还以为楚廪是真想问问他的职责所在,怀揣着一点本能的向生指望,他刚要张嘴解释,可不曾想紧接着下一秒,额间便多了一个焦黑的孔洞,脸上的表情尚还茫然着,人已经直挺挺的向后倒了去。
冷不丁的枪响吓了众人一跳,谁也没想到楚廪能说杀人就杀人。
但凭他的身份,怎么不能说杀人就杀人?
于是一个个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继续将手里的枪转向了副轮机长:“你呢?也没检出故障?”
副轮机长浑身一僵,生死关头,脑袋转得了极快:“属、属下检出来了……”
他被楚廪盯出了一脑袋的虚汗,随口胡诌道:“但是轮机长怕担责……就一直拦着属下不许汇报,说是他能修好……”
楚廪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那么你检出来的问题在哪儿?”
副轮机长磕磕巴巴的回道:“是、是冷、冷却回路……”
“冷却回路出现了故障,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储备能源都泄漏干净?”
副轮机长一时语塞,顶着一头冷汗又想改口,楚廪被他几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模样弄得了不耐烦,抬手便又要一枪。
他吓得大张了嘴,惊恐至极的哀叫堵在了嗓子眼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连连摆着手后退了几步,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抵抗得住子弹。
楚廪莫名有些沮丧,总感觉死在他手底下的帝国兵不该是这个模样。于是略一迟疑,他拿不准由自己开枪处死算不算太过赏识了眼前这个废物。
也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排在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助手忽然出了声。
助手是位留着齐耳短发,同样被死亡吓得满头冷汗的年轻女性,壮着胆子开口喊道:“不、不是故障,是舰上有奸细!”
楚廪很是意外的打量过去,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能喊得比副轮机长这个大老爷们还要响亮。
“瞧瞧——”楚廪望着围观的众人,拎着枪冲她点了两下,十分满意的介绍道:“这才是银河帝国的军人!”
他一满意,便有了耐性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吞咽了一番口水,声音虽然一样发着颤,但在楚廪耳中已经足够坚毅了:“奸细一定十分了解大夜弥天,所以才能在破坏了警报器后,不声不响的排空了能量。”
楚廪看起来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转而问她:“那么,你觉得会是谁?”
助手愣了愣,简直有些欲哭无泪:“属下不、不知……”
李秘书瞄了眼楚廪的脸色,生怕她一句“不知道”出来,再前功尽弃挨上一枪,赶紧上前问道:“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能接触到轮机舱的核心区域?”
“按规定……没谁了。进入轮机舱核心区的权限只有我们三个有……”
谁知旁边的副轮机长忽然灵光一闪,因为知道死无对证,所以指着地上的尸首,激动得涕泗横流道:“是他!他就是奸细!”
楚廪不理他,依旧是去问助手:“他一个人,办得到?”
助手迟疑片刻,选择了实话实说:“很难……操作系统都是基因锁——”
话还没说完,便听又一声枪响,副轮机长表情古怪向后摔了去,只剩被溅了满脸鲜血、吓得几乎窒息的助手。
楚廪柔声问她:“他们两个通力合作,办得到了吗?”
助手看着横尸眼前的两位上司,强烈的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顺着楚廪的意思,哆哆嗦嗦地回答说:“能……绝对能办到了!”
楚廪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浅淡笑意:“好,很好。”
“现在你就是大夜弥天的轮机长。”他对助手说着,然后很随意的一挥手:“恭喜你,滚吧。”
新晋的轮机长就这么呆立在了原地,简直被死里逃生的巨大冲击和官跃好几级的错愕给搞得了摸不着头脑。
直到李秘书使劲用眼色示意,她才如梦初醒,对着楚廪慌忙行了一礼后,几乎踉跄着逃离了舰桥。
李秘书跟久了楚廪,早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唤来后勤处理地上的尸首,为表辛勤忠诚,李秘书还掏出手巾,亲自蹲下把他脚边擦得了一干二净。
段达在一旁看得几近虚脱,不忘强撑着奉承道:“殿下真是神机妙算,一下子就抓住了内奸……”
楚廪顿时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看着简直像是难以忍受他的愚蠢。
李秘书适时上前,低声道:“殿下,能接触到轮机舱的核心系统并掩盖痕迹,看来内奸的权限不低。我已经命人暗中监控机库以及所有小型舰艇的出入通道,一旦发现任何异象,立即实施抓捕。”
楚廪默不作声的拍了拍李秘书的肩,是个十分认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