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阑惊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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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澜离去后，听雪轩内重归寂静，那静却与先前不同，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质料，压在谢清辞的心头。
他维持着倚靠软榻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白玉棋子。谢云澜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扰乱了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绪。
“有些路，云澜亦可为兄长分忧。”
分忧？分的是哪一层的忧？是这汤药之苦，还是那……棋盘之外的杀伐之气？
他闭上眼，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脑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是谢云澜真的在军中日渐成熟，无意间窥见了朝堂纷争的冰山一角，故而出言试探？还是他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自己这些年的伪装，难道在他面前，早已是千疮百孔的败絮？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他的布局缜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绝无可能被一个常年不在京中的少年将军轻易看穿。除非……这少年，并非他所以为的那般简单。
思绪纷乱间，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又涌了上来。他强忍着咽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具身体，终究是最大的拖累，也是他所有计划中最脆弱的一环。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庭院，只余檐下几盏风灯在微风中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一阵极轻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自院墙外掠过。那不是侯府护卫巡逻的节奏，更轻，更快，带着一种刻意的隐匿。
谢清辞倏然睁眼，眸中倦意尽褪，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他侧耳倾听，那脚步声已远去，方向……似乎是侯府的书房。
父亲镇北侯今夜应在宫中轮值，不在府中。
他慢慢坐直身体，绒毯自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叩击了三下，节奏奇特。
几乎是在叩击声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角落的阴影里，单膝跪地，头颅低垂，气息收敛得如同不存在。
“主上。”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未曾开口。
“刚才过去的是谁的人？”谢清辞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看身法，像是‘影阁’的探子。”黑影回答得简洁明了，“目标应是书房。需属下……”
“不必。”谢清辞抬手制止，眼神幽深，“让他们探。书房里，没什么他们真正想找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指尖划过棋盘上几颗关键的棋子。“倒是他们此举，证实了一件事……有人坐不住了。去查，最近谁和影阁接触频繁，重点放在几位皇子，以及……兵部的人身上。”
“是。”黑影领命，身形微动，似要离去。
“等等。”谢清辞叫住他，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上，“留意小侯爷那边的动静。他今日……有些不同。”
黑影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命令感到一丝意外，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应道：“遵命。”
黑影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室内再次只剩下谢清辞一人。他缓缓靠回软榻，只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源于这看似平静的侯府之下，那汹涌的暗流。
连影阁的人都动了，看来这京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上几分。
而谢云澜……
他想起弟弟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究竟藏了多少他未曾看清的东西？
另一边，谢云澜并未回自己的院子。
他离开听雪轩后，并未沿着来路返回，而是绕到了侯府后花园的演武场。
夜色下的演武场空旷无人，只有兵器架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走到场中，并未取兵器，只是静静站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
脑海中，依旧是兄长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以及他接过药盏时，指尖那冰凉的触感。
他当然知道哥哥不简单。
那些看似巧合化解的危机，那些在父亲面前“无意”提起便能扭转局面的话语，还有兄长身边那些气息若有若无、行动却异常利落的“仆从”……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只知道打仗的武夫。
他只是……愿意陪着演这场戏。
他愿意做那个“天真”、“依赖兄长”的弟弟，只要这能让哥哥安心，只要这层伪装能保护哥哥那看似脆弱的身躯。
可今日，他有些忍不住了。
看着哥哥独自一人对着棋盘凝眉，看着那单薄的肩膀仿佛要承担起所有的风雨，他心中那股想要将其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所以，他试探了。
那句关于棋局的话，是他斟酌许久，才敢递出的一根枝条。他想知道，哥哥是否愿意，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他触碰那真实的世界。
哥哥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平静的回避。
谢云澜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关切，有无奈，也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知道哥哥身上藏着秘密，或许与当年那场导致他体弱的事故有关，或许牵扯更广。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秘密的重压。
他不急。
他可以等。
等到哥哥愿意相信他，愿意让他分担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无论是明面上的侯府小将军，还是……暗地里的那把刀。
他抬头望向听雪轩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融入一片沉静的黑暗。
哥哥，无论你要走的是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自己的院落，背影在月色下拉得悠长，已然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姿态。
夜还很长，而潜藏于平静下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涌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夜阑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