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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鱼木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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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道被反咬了。”
医生低声地笑了,那笑声就像模型的颅骨和桡骨来回碰撞,固有的学术名词也在碰撞中安错家,在试卷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黑白两色。
“事实恰好相反,它被杜知道骗了 。”
那是发生在冬天的事情,电暖气,地暖为整个房子供暖,煤炭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画笔。自从它出现后,杜知道对身体的掌控度变强了,他恢复成原来的身体,皮肤上多了凸起的墨汁鬼伞。
它可以复制塑造人体器官。或许能给缓解器官资源的短缺。
褚家仗义说大家找到的稀有矿石自己留着,褚家他们只要煤矿,一个工友的孩子就是身患白血病,白天上班,晚上来这里淘金。
他也埋进里面,不过褚家也会给他的家属一大笔钱,钱的事不用愁了。
一条菌丝缠绕在杜知道握笔的手,下压,似乎想替他下笔,和所有临死前的人一样,杜知道心里是温馨还是厌恶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胳膊被按下去,它忘了它还不会写字,笔尖只短暂留下一个墨点,菌丝马上又收回去,同时皮肤上的墨汁鬼伞边缘疯狂卷边融化,在菌盖边缘分泌出墨汁的液体,蔓延化成一摊墨水。
它很抱歉,瓦解自己是它常用的道歉方式。
“你不必这样。墨汁会顺着胳膊滴到纸上。”
它并没有消失,在那摊墨水中还留着它的孢子,它习惯自己四分五裂,这样的方式总会让它觉得它和眼前的人更接近,不,它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它没见过其他人,见过得不过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尸,混着冰块。墨汁鬼伞生长温度最适是16度至25度,杜知道的体温偏低,眉眼中带着死气。苍白的面容,温润的像是一块黛色的美玉。
他是一摊泼在宣纸上的墨,它也是墨,一摊生长着的墨。
留下的墨汁四面八方分成几股溪流,在苍白的皮肤上肆意流淌,包住整个手臂,像是蛇吐出信子舔舐杜知道的手臂。
杜知道只皱眉,“你还在吗?”
声音轻轻地,像是高原上弹开的棉花。
墨汁已流淌到他指甲,杜知道慌忙去拿另一只手去接,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是在想它拿到资料失控,还是在想它分的太多会受伤。
在指尖的墨汁忽然转了一圈,从手心中流回去,像是在十指相扣,流过脉搏时杜知道全身都僵硬了,不敢轻举妄动。那摊墨汁却毫不自知,凝聚在一处又顶起菌盖,调皮地摇晃整个菌子。
“老……师。”
它借杜知道的口吐出那个词,那是杜知道自己都陌生的语调,舌头带着生硬和艰涩。杜知道握笔的手一抖,笔便在本子上划一道。
杜知道很快就整理好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喉咙突然痒痒地,他忙着把那股不适压下,佝偻着身,捂住口鼻装作是打喷嚏。
“我的诞生是因为你。”
“我?”
“是的,我的身边也只有你。只有你在希望我出现。”
它用着和杜知道分毫不差的声音,菌丝停在他的咽喉上,又化成几股墨水逆流而上,从唇间渗入到口腔里。
异物入喉的感觉并不好受,杜知道无助地张着嘴,想呵斥它,也只能是如小兽呜咽。
杜知道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不适,在它的眼里根本无处遁形。
它没有所谓的繁文缛节道德规范,它所做的不过是学着白衣服的人检查身体。
墨水又化为菌丝毫无预兆得抽出,又激得杜知道咳嗽不止。墨水顺着脖子滑入衣领,它学着人类的方式拍着杜知道的背,嘴上还是说着老师,却带着玩味。
“真是的老师,要照顾好自己。去找他们来拿药吗?或者我帮你把生病的地方切下。”
“咳咳。不……咳咳,我……,自己抗着一会儿就好了。”杜知道咳嗽得面颊染上红晕。
墨汁鬼伞又重新潜进皮下,老师的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孱弱,自我瓦解很疼吗?痛,又是什么。
它没有再说话,它知道剩下的时间老师一定会再拿着青金石,放在手边端详,每到这个时候它就想冲出去,阻止杜知道。
那样的杜知道总是让它感觉很有距离感,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不见,有只无形的大手横在他们之间。要夺走它的老师,它来这个世界的礼物。
“老……师……”它这样唤着杜知道,没有回应,杜知道是被它气急了,才没有回应,人总是这样百转千回。
它不懂,但它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消耗学习,它学得很快只要让菌丝探一下它就掌握。杜知道厌烦它也没事,人总是会自我怀疑,自残自伤,但他们的身体会宽容地容纳他们,千刀万剐,换个新形态。老师喜欢谁,它就模仿着那人的一颦一笑,总有一天杜知道会接受它。
“老师。”它又唤了一声。
“嗯。”这次杜知道回应了,带着气音,像是昏昏欲睡。
杜知道也累了,频繁的咳嗽让他已有种时日无多的感觉。不说都忘了,他死过一次,迈在土地里,现在他的身体里到处都是菌丝缝合。
“老师,我未曾教过你道理。不必如此称呼我。”
“可你会一直陪着我,这样还不算老师吗?”
它慌了神,慌忙从身体里跑出来就像,大片的墨汁从杜知道的身体里涌出,一点点形成一个少年。黑白渐变的发丝,还有那张和杜知道如出一辙的脸,它就像另一个自己,带着白头纱的自己。
“学生会毕业,植物会生长……”我也会死。
“那我不要你当我老师了,你做我的朋友,家人,爱人……哪怕是仇人。”
杜知道看着这张稚嫩的脸笑了,他早就时日无多,摘除器官最后一个要摘除的是他自己,悦耳的笑声却像一根根扎进它的心里。
它拨打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没人来。杜知道被下毒了,还是他自杀没人知道,也许杜知道只是厌倦了怀着愧疚在它身边活着。
恰好,杜知道所谓的器官资源共享也不可能落地,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就要无声无息死去,一个思维混乱的怪物比一个逻辑清晰有主见的人要好对付好控制的多
它突然瞟到桌子上的青金石,表面还带着岩石。
“根拳而土易”不能顺其性,这是植物的病因。
“老师,我放你走。”菌丝包裹着青金石递过去。
它奋力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从杜知道的身上剥离,离开他杜知道才能走。
走了也一定还会回来。
故事外的唐明突然出声打断。
倘若是杜知道逃了,它的愤怒也情有可原,可这样一来青金石在它的手里就说不通了。
“逃,是我逃了。杜知道被埋了那么多年,身份证件丢了,你觉得上面的人能让他走吗?他的生命全都是依附那个怪物,胃的作用是消化和腐烂。”
这是真相,杜知道踉跄地从一摊墨水里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走去……他要走不能让它看见自己的死,要让它相信自己走了没回来,在A537号中等下去满怀希望的等下去,活着。
杜知道躲躲闪闪,跑到候班室里,遇上困得打瞌睡的我。还好我睡着逃过一劫,没接通电话,不然他也保不下我。去了,在人的一方我是灭口,在怪物那儿我是生吞还是活剥。
他让我快跑,跑,项目已经收尾,我们这些人也该被投熔炉了。
杜知道说话时他的身体就撑不住了,他也像和他为伴的墨汁鬼伞一样自我瓦解。
它害死了它的老师。
在那摊墨水还残存的孢子里,它隐约感受到一条腿迈过去,带着杜知道气息,老师回来了吗,它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感知。
气息是熟悉的,但他潜意识里没有再凝聚成菌丝缠上去。
后来它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笔记被撕得粉碎,紧急拿出的笔墨打翻在本子上,又画蛇添足平添许多虚妄之言。青金石也跌在地上。
那分明是老师的气息。但它觉得有必要阻止,墨水刚刚往前走了一步,碰到冰凉的尸块附在上面。高挺的鼻梁,总是弯弯地看着它的眉眼此时紧闭,它的老师回来了可是又好像没回来。
那个陌生人朝着它老师的尸体走来了!他要干什么?
那千万个孢子拧成一股绳,驱使着它行动,它盯着睡着的杜知道,墨水的中心冒出水泡,类似人类吞咽吐沫。
墨水在杜知道的身下荡起水花,它是异形是从罪恶中诞生的产物,杜知道生前压抑的甜美在他死后破土而出,如黏腻的蜜,散发的香甜就像老师朝它招手。
它贪婪地吞咽,老师变得和他一样了,它不能容忍这个人再把杜知道偷走。伴着食欲与独占欲它吞下这份青涩的苦果。
把杜知道带回去的清理现场的医生被眼前一幕吓呆了,失手将修改过的笔记扔到房顶上,那里是阳光照耀的地方,它触及不到的地方。
天沉下去,在果香与颓靡的梦里它清醒过来。
“老师。”它轻轻唤了一句,狼狈得用不熟的双脚战力,衣服随意拢了两下。
双眼是泛起水雾,它记得像是跑到耶梦加得的花园里轻嗅每一寸花丛,果香萦绕在鼻尖。现在呢?它没走几步,双膝瘫软的跪在地板上,眼眶里止不住的是泪水……
它徒劳流着泪,双膝按压着青金石,它昨天又化作了“兽”,唇齿间翻涌的血腥,果香还未散去。
它跪在地上,地板倒影出它此刻的脸,他们最后是真成了一个人,不分彼此,不过老师不会再回应他。
它想它和杜知道是该更近一步,他们是仇人,杜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抛下他,它拽起地上的青金石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它在报复杜知道。
可他们又是一个人,杜知道的行为方式早就刻在它的骨子里。杜知道珍惜的东西,它怎么会不珍惜。
它抽出自己一块骨,用拟态的特质模仿出一模一样的来,日夜抚摸着那块青金石,它永远不会回应的老师。
“你的意思是A537号,房间里的笔记是你造假的。”
医生沉默地点点头,毕竟他要报答杜知道时,杜知道都还在说“把我拖到那孩子身边去,让它忘了我,恨我。”
到最后杜知道是在布局还是真心为它好,的答案也随他一起被埋葬在雪天里了。
“你的笔记误导了一个人,他蠢到要去盗取青金石。”
唐明毫无形象把医生拎着领子提起来。
随还与肯定看到了那份笔记,他手去盗取青金石的瞬间,菌丝会绕着他的手臂攀上去,占尽他的皮肉。
医生双手放在胸前,连连摆手,“青金石是它未能送出的一颗真心,它不会随意把青金石变回菌丝,不过要小心拿到青金石它会倾尽全力追捕你。”
唐明的神色稍有缓和,拿到青金石后,把青金石丢到笼子里,就能控制他,褚鹭宣那边他期待就是和怪物的殊死决斗。
“心中无想,便不会有幻。这是破除幻象的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方式是一直生活在虚幻之中,幻象便可有可无。”
“你呢?双马尾就是那个寻找骨髓配型的女孩吧。”
医生往外走去,该来的总会来跑不掉。
“我,我看到它的结局就行。”
形式对褚鹭宣最有好处的一点就是在场的人,褚家的人都看不上,得罪的不少。今天他一朝被困,不用他挖空心思把人聚集起来,自发的成群结队的走来了。
眼底带着轻蔑,双腿踢着笼子,像是敲锣打鼓的示威。
“哟,褚少也有今天。这儿笼子可真寒酸,让我说,啧,配不上褚少。”几个纨绔子弟流里流气,面色不善。
褚鹭宣仅仅是背过身,无悲无喜,“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都只能乘口舌之快,对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一句话说得好,丧家犬,汪汪叫。”
“你说什么!”几个纨绔子弟中为首的人怒了,双手抓住铁杆摇晃,笼子有些晃动。
“我说丧家犬。”褚鹭宣又把话重复一遍。
为首的人把一手伸向笼中,像是要通过两个栏杆之间的空钻进去,把褚鹭宣大卸八块。很快,有人又拦下,好生好气。
“褚少别这么说,出事了大家都没跑,好歹也是共患难的关系。事别做太绝。”
那人搓着手,摇头晃脑,像是一只贪婪的苍蝇,碍于自身实力没法明目张胆的和野兽竞争,只得在利益分配完后,叮咬猛兽,待他们被这只苍蝇烦得无可奈何离去,分一杯羹。
“共患难,啧,没听它说吗?我,褚鹭宣,盗取宴会主办方提供的所有生物资源,装神弄鬼。是诚心不想让你们活下去。”
褚鹭宣不动声色后退,他可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他们的皮下蠕动着一条菌丝,像是多出一条心脉,长在别人身上。
“不让他们活下去,是不该,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和您一样有侠肝义胆的好人,杜知道无名小卒,不可能完全发现生物资源。所以……”那个人语气一顿,脸上挂着谄媚,眼神灵魂得像为首的人使了个眼神。
为首的人想来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不知是不是咽不下那一口气,双臂环抱,接过话茬,
“交出藏起的生物资源的下落,我们就放了你。”
回应他的是褚鹭宣的大笑,他笑得痛快,脚步虚浮就像是一个醉酒的人,褚鹭宣嘲弄着它。
它还是高估了人性,还是要去重蹈杜知道的覆辙。它以为能借着作恶的心安理得,把杜知道没能完成的事完成。它想多了,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抵不过利益的甘甜可口。
它给褚鹭宣定下的罪名却成为褚鹭宣吸引火力的诱饵。它是治好了纨绔子弟的病,可是那是他们有病时才想的,没病了,就想要一鸣惊人,补偿自己多年来无从发泄的嫉妒,只有立下一份功绩才行。
那不是需要隐藏的怪物能给的,只有无中生有的生物资源才能给,而它也做了伪证,生物资源被褚鹭宣窃取了。褚鹭宣能窃取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纨绔子弟几人会去拜师,学着褚鹭宣的方法。
“好啊,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样把生物资源无声无息地运走。你们好好想想我之前在明面上做的事情就知道了。”
之前褚鹭宣做的事,在彩蛋死鱼事件中召集大家,查监控;然后谎称双马尾走失,去寻找……先遣散的人群,自己一个人晚回来了;最后就是指认随还与。
褚鹭宣没在手术室外侯着,空出一段时间,还有寻找双马尾时刚找到线索就遣散人群。桩桩件件,在几个纨绔子弟的脑海里合理化所有的疑点。
他们舔舔嘴唇,“褚家仗义。我们会把人群聚集在笼子前,到时候就请褚少帮忙拖延时间。”
“你们不是说好放我出去的吗?”褚鹭宣脸上满是懊恼,对背信弃义的不可置信。
“褚少,不是我们不想放你,只是……你等等再等等。”几人沉迷在美好的幻想中,没注意到褚鹭宣眼底的冷意。
丧家犬,就是丧家犬,来宴会时被人卖了一次,这会儿被人骗了还自鸣得意。
褚鹭宣掏出藏起的手机
“喂,吸引火力的我做到了,那几个蠢货很快就会把人带到笼子前来。你说的让别人给我开门就是这个意思吧。”
把困住自己笼子转化为保护罩,愤怒的人群找他复仇时,众怒之下推到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