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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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爽的凉意入喉时，丢失的理智才逐渐回笼。
喧闹声都置于脚下，迎面的穿堂风轻轻拂过少年的脸颊，伴随着夏末的最后一点躁动。
远离了人群的喧嚣，倦意此时才彻底从脚底席卷上来，林霁风擒了口手中的橙汁，含糊道，“怎么跑到这来了。”
江澈转了转手腕，冰块在手里哐当跳动，“看你魂不守舍样子，累得把你带去卖了都不知道，这里没人，休息会。”
知道你喜欢安静，而且我也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累吗？要不要坐下歇会。”
“嗯？”林霁风咬着吸管，闷闷的冒出一声疑惑，眼珠子四周扫了扫，又重新落回以身高优势两肘撑在栏杆处躲懒的江澈身上。
又黑又亮的大瞳孔死死盯着人看，要不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不说话，江澈也能从望向他的眼里看出情绪。
要，但是没地方坐，不想做地下，好脏。
这眼巴巴的样子，跟家里丢丢讨零食盯着人一模一样，绝对是亲生的。
江澈抬手压下他被风吹起的头发，轻轻往下压了压，顺毛似的哄道：“等着哈。”抬脚便往走廊尽头走，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折叠椅，随手扬扬不存在的灰，特顺手往林霁风脚边放。
“哝，坐吧，不脏的。”不等林霁风开口推拒，一把展开写得龙飞凤舞的草稿纸，垫在屁股底下。
“谢谢…”
从小到大，江澈都属于一张嘴巧，走哪哪吃香，好不容易找来独处的机会，现在却像锯嘴葫芦，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手里那小半罐饮料早已消失，剩个塑料杯子在手里捏得咯吱乱响。
“林霁风。”日落时分，风声带来的轻声似呢喃。
“嗯？”
夕阳切割白天与黑夜，斜阳分割未明的涌动。
“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咚咚咚——
脑中混乱的鼓点跟音乐节奏重合，后半截话被掩盖住，林霁风侧头望向身侧的江澈，淡定开口，“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
“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
“谢谢你，但是他不可能会喜欢我的。”
落荒而逃的衣角潜进拐角，应该是听到了吧。
“我说，你有喜欢的学校吗，大学想学什么专业，不过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想去哪都能去。”
吁，差点就问出口了，幸好脑子转得快。
天边的云被映衬橙粉色，引得闹腾的人潮驻足惊呼，林霁风望向远方，眼神空空没有落点，不知在思考什么，像是累蒙了。半响才回道：“还没想好。”
轻飘飘的什么都没留下，指尖放松血液回流，仅剩掌心的指印留下了他情绪的痕迹。
“为……”
舒缓的钢琴曲打断了未有下落的试探，林霁风略带歉意的示意，随即接起电话。
luv letter，前奏响起的那一秒，江澈便将它认出，一首在数个无眠夜晚循环播放的曲子，欢快的鼓点与音节透着淡淡求而不得的情绪，像是身处漆黑海面无望的孤寂。
江澈缓缓向后靠在墙边，愣愣看向同一方向，那朵云已经飘走，留下细细碎碎的晚霞。
“嗯，好我现在就回来。”
氛围过于放松，两人无知无觉就在这里呆了40分钟，林霁风懊恼的放下手机，拍拍屁股站起身，向地下的江澈再次伸出手。
“抱歉，我得回去了，志愿者人手不太够，撤场工作得提早进行了。”
挂在杯壁又转移到掌心的冷凝水已被燥热的空气带走，江澈不舍得松开林霁风的手，只留下丝丝难忘的清凉。
“我跟你一起吧。”
热闹后的孤寂是另一种孤独，人来人往一天的校园，跟被暴风雨洗礼一般，放眼望去一片混乱的狼藉。
“林会，小礼堂杂物室的钥匙在你那吗，门被锁上了。”
“在知垣那，他正推着音响过去你们等他会。”林霁风清亮的嗓音经过对讲沙沙传来，有条不紊的指挥后续工作的执行，一边还在现场帮忙装卸。
“别着急，慢慢来，已经快收完了。”一瓶盖子拧松的水被塞进手中，林霁风猛灌进一大口，看着江澈沿着下巴往下滴的汗，下意识伸手接住。
？
”啊！不，不是，你，你喝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喝过，慌乱下就把瓶子往江澈嘴唇上放。
江澈低头看了一眼嘴边的瓶口，就着他的手就这么喝了一大口。“谢谢，我手脏，你拧一下盖子，等下来找你。”
转身大步离开，前一秒还在说手脏的人，下一秒就抚上了被水润过的嘴唇。
嘿，甜甜的。
“霁风，这个放哪？……会长？会长！”宣传部部长拎着大旗从身后绕来，抽出一手点了点林霁风的肩膀。
吼，哪来的西红柿。
“霁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的脸好红啊，你歇……”
好像有很多人在不停的喊着自己，耳边还有只小蜜蜂在嗡嗡嗡的烦人，林霁风全然听不见，死死低着头，脸上是越发嚣张的热意。
林霁风，你是不是疯了！
那是你喝过的……
最后一片鹅黄被黑暗吞噬，校道上的路灯次序亮起，照亮三三两两的结伴归家的身影，不复早间的晴朗，远边阵阵轰鸣撵着人快步前行。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人群而行，焦急的放下再次自动挂断的手机，“同学你好，有看到林霁风在哪吗？”
挽着手的两个女生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江澈，眼中的惊艳藏也藏不住，互相推搡着眉来眼去，“刚结束的时候他好像说，回教室拿书包来着。”
“谢谢你们，今天幸苦啦，早点回家，快下雨了！”江澈朝她们微微扬了扬嘴角，留下上扬的尾声向前奔去。
“好帅，真不是我说。”原地目送江澈离开的两人扭过头，望向对方。
“老天，近看又高又帅，而且你看见没，他好像又虎牙来着，姐妹快掐掐我，他平时看起来凶凶的，怎么笑起来怎么小狗，我又可以了。”
咚咚——
一口气爬上楼，教室后门半掩着，只开了后排一盏灯，余下的便是虚虚爬进窗台柔和的月光。
眼前的人背对门口，跟个觅食的小仓鼠一样，整个人都快钻进桌肚里了，丝毫没发现投射在身上细长的影子。
江澈就这么抱臂靠墙，嘴角带笑的看着人。
“林老师找什么呢？”/“轰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雷声大到直接掩过江澈可以放轻的声音，还是把人吓了一大跳。
咚一声，死死撞上桌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嘶”，钝痛从脑门上延时传来，疼得林霁风整个人都木了，抽屉里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脑门已经覆上一只几乎能盖住自己整张脸的大手。
江澈焦急有好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厚，你怎么笨笨的。”
宽厚的掌心轻柔的打圈，痛意好像真的消散不少，江澈弯腰按压着他额头，林霁风就这么呆呆向上望着他，本就大的眼睛此时更是加倍吗像极了那个传闻中的“兔刀乐”，还是加强版的，睫毛长长的。
“有什么好笑的。”林霁风排开他的手，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轻飘飘说出来，跟撒娇似的。
看着江澈眼底溢出的笑意，再想起傍晚做的蠢事，莫名就别扭起来。
“还不走，等会下雨了。”
也不等江澈，林霁风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就离开令人窒息的科室。
白天不要提人，晚上不要提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明明半个多小时都光打雷不下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没两百米，雨滴毫无预兆开始降落，哗哗哗开始劈头盖脸往下砸。
“林小厚，你就说咱两是不是天选倒霉蛋吧。给，擦一下身上的水。”江澈熟练的从包里掏出纸巾和湿巾，塞到还在抖裤脚的林霁风手上。
苏市的天，似三月的娘，说变脸就变脸，两人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的雨渐连成雾，路灯的光在雨水的折射下，变得迷离，漫射入眼。
……
“喂，程姨。”
“小风啊，你到哪了，突然下好大雨，需要给你送伞吗。”
林霁风收回落在阶梯上的视野，伸出手试探雨滴的大小，声音四平八稳的胡说八道，“我马上就到家了，您不用出门，雨小了很多了，免得淋湿”……了
待机时间过长，最终手机变回板砖，甚至等不及他说声再见。
单耳道的音乐重新开始播放，雨落地的滴答声成了舒缓钢琴曲的鼓点，为困在这一方小天地的两人破开倾诉的窗。
“马上到家的林同学，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跟我同流合污呢。”躲雨的地方有点小，两人几乎手臂挨着手臂贴在一起，江澈不费力便听完全程。
手肘撞了撞林霁风胳膊，拎着校服外套扬了扬下巴，馊主意不言而喻。
此时的雨势已经过去，不至于让人淹没在雨幕中，林霁风往往手里黑屏的板砖，再低头看向三天前刚穿上的新鞋子，咬牙点头答应了一场雨中漫步。
江澈扬起绑在腰间挤得皱皱巴巴的校服外套，往自己头上罩，两只手肘向上撑开，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地带。
圈住林霁风就忘雨里跑，“走咯！”
“慢点慢点！”
两个人靠得很近，林霁风甚至能够闻到江澈衣服上淡淡传来的洗衣液味道。
安全距离一旦被突破，心里那点悸动与小心思便忍不住冒头，林霁风接过衣服的那只手为江澈创造了条件。
江澈下放的手滑到林霁风身后，不自然的搭上腰间，带着人躲水坑的同时观察着他的神色，随后继续收紧往自己怀里揽。
栖云一中的校服出了名的轻薄透气，宽大的掌心落到腰际的那一刻，林霁风整个身子不住发直，随后又放松下来，随着力道继续贴近。
殊途同归的隐秘情感，一场大雨的契机，隔绝人世喧闹任其宣泄，小心翼翼的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为夜深时的自己造就梦的乐园。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男生，再宽大的校服始终无法幸免于难。错开的下班高峰期，公交上寥寥无几的人，为数不多缀在前排抱着公文包打瞌睡的命苦加班族。
两人一路走到最末排，远离人群而坐。
江澈麻溜把纸巾递给林霁风，说道：“头发，擦一擦，别着凉了。”
一整天下来，损耗过多，不过整整好好留下两张，林霁风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江澈，揉着乱糟糟的脑袋，示意他也擦擦。
这一趟下来，两人都不算体面，刘海湿答答糊在脑门，裤脚被溅起的雨水淋湿大半，鞋子上甚至沾了些许泥水和几片树叶。
鞋子，脏了。
林霁风盯着本来白皙的鞋子，气还没探出来，生生堵在半道不上不下，呼吸都拧住半刻。
那张递过去的纸巾，又重新用在了自己身上，不，鞋上。自己的视线被俯下的背影所遮挡，从他的动作不难看出在干什么。
雨水被细致抹去，缀在鞋尖耀武扬威的树叶被拾起，又重新包好，临起身还将松松垮垮半掉的鞋大系紧。
何其顺手，仿佛做过千百次，江澈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对劲。
直到蝴蝶结被抽紧后，本来乖乖不动的那双腿往椅子下缩了缩。
浑身一哆嗦，意识回神，没有起身，仍旧是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江澈将头转向林霁风。
对上眼的那一刻，两人四周的时间似乎忘记了流动，耳机里空了两秒，随后切向下一首歌。
kamasutra的前奏响起，心脏停拍的那一秒，重新随着鼓点奏起，逐渐错落，重叠。窗外的雨又开始肆意，一下下敲击着心门。
默契离开的视线，相顾无言的沉默，滚烫的脸颊。
又是一年盛夏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