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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致三十岁的我” ...


  •   重阳节刚过,台南终于少了几分燥热。

      窗外飘来邻居家烧金纸的烟火气,我在书桌前盯着参考书,思绪却飘得好远。

      “言言,出来吃粉圆冰啦!”阿母在客厅喊道,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活力,“你阿嬷今天特地送来的,再不来吃要被妈妈吃光光了哦!”

      我放下笔,走出房间。妈妈正端着碗站在空调前吹冷风,一边笑着说:“快热昏了,这种天气吃粉圆冰最舒服。”

      阿母舀了一碗递给我,我接过时注意到她手腕上新增的一道浅疤——上周她做饭时不小心烫伤的。这些小小的伤痕像地图上的标记,记录着她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的每一寸。

      “阿嬷今天怎么没多坐一会儿?”我问。

      阿母翻了个白眼,“还不是赶回去看八点档,说什么今天剧情会很精彩,那个恶毒女配要现出原形了。”她模仿着阿嬷的语气,惟妙惟肖。

      我们三人窝在沙发上吃冰,空调呼呼地吹着,电视里播放着本地新闻。这样平凡的夜晚,却让我莫名感到安心。

      “妈,你为什么取名叫美方啊?”我忽然想起困扰已久的问题,“现在讨论起来大家都说这名字好老气,像阿嬷那一辈的。”

      妈妈和阿母对视一眼,突然一起笑起来。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阿嬷诶,”妈妈用勺子指着电视,“当初恋爱感觉像在上演村花和傻小子。”

      阿母立刻抗议:“喂!梁小姐!你这样讲,我很伤心哝”她用台湾话回应,这是她害羞或激动时的习惯,“是你阿公啦,取名字翻了三天的字典,。”

      “最后是阿嬷她说太男生了,不然叫‘美方’好了,寓意好,希望她以后拥有美丽和远方。”妈妈补充道,眼神温柔。

      阿母凑近我,压低声音:“我跟你讲,我出生前三个月,阿嬷她每天对着肚子念诗词,说是要做胎教,害我现在听到‘床前明月光’就会打哈欠。”

      我们笑作一团,冰碗里的糖水都在晃动。

      ““美方”——这名字哦,差点让我错过我老婆,改掉。”阿母突然正经起来,伸手握住妈妈的手,“说起来,要不是考虑某个人在海边哭得那么惨,我才不会追到机场嘞。”

      妈妈轻轻靠在阿母肩上,“活该让你等那么久。”

      我看着她们,突然想起八岁写的那篇作文。如今我十八岁了,终于明白那篇作文为何会让老师犹豫是否刊登在校刊上——不是写得不好,而是我们的家庭在某些人眼中仍是“特别”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三十岁了,穿着不合身的婚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怀里有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我怎么哄都停不下来。远处一个模糊的男人声音在喊:“老婆,我的袜子放在哪里?”我转身,看见妈妈和阿母站在门口,她们朝我挥手,脸上带着祝福的笑容,却越退越远。我想追,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怀里的婴儿哭声越来越大...

      我猛地惊醒,枕头湿了一片。看了眼手机,才凌晨四点半。

      悄悄走出房间,我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黑暗中。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

      “言言?”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打开小灯,眯着眼看我,“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妈妈坐到我身边,身上还穿着睡衣。她没多问,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那样。

      不久,阿母也揉着眼睛走出来,“你们俩半夜不睡在干嘛?开小派对不找我哦?”她夸张地撇嘴,却敏锐地注意到我红肿的眼睛,“哎哟,我们家大学生怎么啦?”

      听完我的噩梦,她们沉默了片刻。

      阿母先开口:“所以你是害怕结婚生小孩,还是害怕变成你梦里那个找不到袜子的大叔的老婆?”

      我愣了一下,“...都有吧。我怕变得像阿嬷那样,整天唠叨、抱怨,然后劳动被当作理所当然。我怕当下的我会讨厌三十岁的我,觉得这人怎么会选择如此无趣的生活。”

      妈妈轻轻搂住我,“言言,你知道吗?婚姻本身没有对错,重要的是你选择与谁共度。我以前也没想过会和你阿母组成家庭,但当我们决定在一起时,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可是社会对结婚的女人有那么多期待,要会做饭、要照顾小孩、要体贴老公...”

      “所以才要选择对的人啊,”阿母插嘴,盘腿坐在我对面,“像你妈妈,煮饭每次都差点烧厨房,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她眨眨眼,“重要的是两个人一起分担,一起成长。你看过你妈妈设计书的封面吧?最初几版总是被退稿,要一直修改才能变得完美。婚姻也是一样,没有一开始就完美的关系。”

      妈妈点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决定结婚,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身后。你累了,转身就可以看到妈妈和阿母。”

      阿母立刻接话:“哦,原来你之前心里没有考虑我哦?”她故意鼓起腮帮子,“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我破涕为笑,知道她们懂了我的恐惧——不是抗拒婚姻本身,而是害怕在婚姻中失去自我,变成社会期待中那个“理所当然”的母亲和妻子。

      “来,”阿母突然站起来,“教你一个秘诀。”她走进卫生间,拿了一卷卫生纸出来,撕下几张递给我,“把你现在的烦恼想象成这些纸。”

      我照做了。

      “现在,我们去把它冲掉。”她带头走向卫生间,我跟着,妈妈也好奇地走在后面。

      阿母郑重其事地把纸巾扔进马桶,按下冲水按钮。水流旋转着将纸巾卷走。

      “看,烦恼通通冲走了!”她夸张地挥手,“这是你阿母我年轻时发明的独家秘方,每次失恋、被老板骂、心情不好,就这样做。很有效哦!”

      “明明是你上次看我这样安慰言言,现学现卖的吧?”妈妈挑眉。

      “梁女士,你这样拆台我很没面子诶!”

      我们三人挤在卫生间门口笑作一团。我知道烦恼不会真的被水冲走,但这个有点傻气的仪式,确实让心里轻松了不少。

      几天后,我们全家路过区政府,正好看见一对新人从婚姻登记处走出来,身边围着欢呼的亲友,彩纸在空中飞舞。

      “还记得吗?十六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妈妈轻声说,目光停留在那栋建筑上。

      阿母哼了一声,“怎么不记得,跑了两趟才办成。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承办人员一直说我们‘资料不齐全’,明明每一份都按要求准备了。”

      我们站在街对面,望着那栋象征着爱情与承诺的建筑。

      “后来隔了半年又去试,换了个年轻的承办员,很快就办好了。”妈妈回忆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母转向我:“所以你看,有时候不是事情本身有问题,只是遇到的人不对。就像你妈妈,当年要是因为第一次被拒绝就放弃,现在就没有人天天嫌我袜子乱丢了。”

      “我哪有嫌!”妈妈抗议,却带着笑意。

      我看着她们,突然明白了什么。婚姻不是童话故事的结局,而是另一个开始——有妥协,有坚持,有无数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却依然选择在一起。

      “走吧,热死了,”阿母拍拍我的肩,“去吃冰,你阿嬷说新开的那家芒果冰很好吃。”

      走过马路时,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婚姻登记处。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牵着某个人的手走进去,不是因为社会压力,不是因为年龄到了,只是因为想与那个人共度余生——像妈妈和阿母那样。

      妈妈轻轻握住我的手,仿佛读懂了我的心事。

      “别怕,”她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你身后。”

      阿母从另一侧挽住我的手臂,“对啊,而且你阿母我会帮你审核对象的,标准很严格的哦!”

      我笑着靠向她们,未雨绸缪的忧虑依然在心底,但已不再让我恐惧。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家人,是你永远的回身之处。

      爱从来不是拖累,而是让你敢于飞翔的底气。

      ——致三十岁的江嘉言
      2020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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