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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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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瓶的言语中,沈韶辞已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需惩治锦沐,还需有力的证据。
沈韶辞问道:“银瓶,账本在何处?”
银瓶止住哭泣,带着沈韶辞朝一旁记账的屋内走去,在屋内翻找一阵,把好几本账本都翻了出来:“夫人,这几年的账本都在这了。”
沈韶辞颔首接过,又嘱咐道:“今日之事你且莫对外声张,暂且忍耐两日,待我看完账本后,立即公正处理。”
沈韶辞的话温柔而坚定,让人无理由地想要信服。银瓶点点头,拭干泪,目送沈韶辞主仆二人离开。
国公府人口众多,开销巨大,便是单看云栖堂的收支进出,也是个大工程,沈韶辞一直从白天看到黑夜,夜色有些暗了,还沉浸其中,头也不抬地温声吩咐道:“绿漪,点灯。”
烛火点亮的瞬间有些许颤动,概是有人挡了挡风,随后烛光稳定而明亮。
顾长衡盏亮书桌旁那盏灯,却并未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看着桌前之人的侧影。沈韶辞在屋内并未穿着袖衫,一袭褶裙修身而显得身形纤细、凹凸有致。顾长衡不由喉头一滚,他暗自沉住气,眼看房内窗户大开,春寒料峭,她一袭单衣,难道不会冷么?故而顾长衡又踱步前去关窗。
沈韶辞概是听到了动静,只是柔声说道:“绿漪,不用关窗,我不冷的,微微透点气,窗外还有玉兰香,我闻着也清醒些。”
顾长衡关窗的动作一滞,回身朝桌前的女子再次看去。烛火跳动间,她眉目如画,如蝶翼般修长的睫羽在眼底投落下一片阴影,温柔好看极了,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朱唇带着些许嗔意。
顾长衡不由想起……中秋夜宴,他初见她,在御花园的桂花树下。
他的夫人,当真是修仪似仙人。他恍然不觉心神颤动。
往常沈韶辞吩咐些什么,绿漪那丫头总是会活泼地“诺”一声,今日却未听回答,沈韶辞下意识抬眼看去,正想询问绿漪今日怎的这般沉默,却不想一入眼,撞见那玄色衣袍。
顾长衡的衣橱里,大概是清一色的玄袍,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其中纹理有些许不同。唯独那日归宁的蓝色锦袍极为少见。
沈韶辞心头一惊,下意识站起来躬身行礼:“夫君不是说今日巡夜不回来了么?妾都没来得及让下人备饭。”
顾长衡从容地上前揽过沈韶辞的肩,拥着她坐回那书桌前:“郑大人家好事将近,后几日不得空,便和我换了班。”
顾长衡口中的郑大人,乃是皇城司正使郑观德。
沈韶辞轻轻“噫”了一声:“好事将近?”
顾长衡解释道:“他夫人临盆在即,算算日子便是后几天了。”
原来如此,沈韶辞颔首算是知晓,只是聊到这子嗣之事……顾长衡是英国公世子,自从她嫁入这府中,便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已盯着她这云栖堂,尤其是王氏。若她有孕,替顾长衡诞下长子,那顾长衡世子之位便将更加不可撼动。
顾长衡见沈韶辞沉默,一双眸子黑黝似是在深思,便猜到几分她所想,缓声道:“咱们才成亲不久,子嗣之事慢慢来。”
沈韶辞回过神来,颔首朝顾长衡莞尔:“妾明白。”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韶辞侧身脱离开顾长衡的怀抱,起身朝外走去:“妾去吩咐绿漪给夫君温点饭菜。”
顾长衡本在官署里用过膳,更何况适才灯下倩影闹得他有些心猿意马。莫名的,心中涌起一股躁意,顾长衡起身迈步,长臂一揽,将那正要推门的沈韶辞再次拢入怀中。
暗香盈满怀,幽兰雅致,倒是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沈韶辞在他怀里轻微挣扎:“夫君?”
顾长衡低声道:“适才在官署用过膳了。”
沈韶辞明了,也不再乱动,顾长衡的头埋在她颈间,耳鬓厮磨片刻,沈韶辞心意纷乱,攥着顾长衡的肩处衣料,腿脚虚软,索性就挂在他身上。
顾长衡低头吻她,扶着她的腰肢,似是不过瘾般将其打横抱起。
沈韶辞骤然悬空,失措惊呼,霎时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又忙低声道:“……还没洗澡。”
顾长衡挑眉,黝黑的瞳孔里似是灼着一团火,抱着她便往浴盆走去:“一起洗。”
……
翌日晨起,顾长衡素来醒得早,昨夜折腾一夜,他起身穿着时低头望向床内的沈韶辞。韶辞尚在沉睡,墨黑绸缎般的发丝散落在肩头,衬得面容白皙而娇柔。
顾长衡出门前替她拢了拢被子,开窗透了一条小缝,正好透进些许混着玉兰香的微风。
桌前还散落着昨日沈韶辞未看完的账本,顾长衡经过时瞥了眼,他已将云栖堂事务全权交托给沈韶辞,沈韶辞翻阅账本也并不奇怪。
待到五更天时,沈韶辞亦醒来了,绿漪进屋替她梳洗,打扮妥当后,沈韶辞便往公婆所居的丹松阁走去。
王氏前几日去城外的开福寺请香去了,并不在家,昨日回来,今晨沈韶辞概是要与她打个照面。
绿漪心里隐隐不放心道:“夫人定要去这般早么?姑爷不是说不必侍奉公婆梳洗么?”
沈韶辞含笑无奈摇了摇头:“姑爷说不必,但咱们却不能不做,否则不是落人口舌了么?”
绿漪也没法子,只得跟在沈韶辞身后前去丹松阁。
沈韶辞走到屋门口,并未唐突进门,而是让裳松嬷嬷代为进去通传。裳松嬷嬷一时不出,沈韶辞便要一直在门外跪安,直至日头渐升,裳松嬷嬷才缓缓出门。
“呀!少夫人怎的还跪在这呢?!”那裳松出门看见阶下跪安着的沈韶辞主仆,一拍脑门,故作震惊且悔恨地赶忙上前将其扶起,又行礼抱歉道:“都怪老奴这记性,适才在屋内侍奉主母舆洗,竟忘了少夫人还在门外恭候这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裳松虽句句都在责骂自己,可眼底却并无愧疚之意,沈韶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裳松哪有胆子敢晾着自己跪在门外,只怕想给自己难堪的另有其人罢了。
沈韶辞脸上不愠不火,仍是平素那番淡淡疏离而温和的笑意:“母亲可梳洗好了?侍奉公婆乃媳妇分内之事,嬷嬷忘了我倒不打紧,耽误我替母亲梳洗才是误了大事。”
沈韶辞言行皆拿捏不住错处,三言两语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又推脱开未尽侍奉之责的污名。裳松跟在王氏身边多年,自然也练就一身识人的本事,言语交锋间,她仔细审视沈韶辞,此女仍是平静而清浅的笑着,裳松却觉得她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善可欺。
沈韶辞随裳松进屋去,王氏已端坐在梳妆镜前,三千青丝如瀑披在身后,余光瞥见来者,却并未再有什么反应。
沈韶辞走到离王氏还有三两步的距离,恭敬行礼道:“媳妇沈氏,请婆母安。”
王氏把弄着指间的发丝,语气不带情绪道:“起来罢。”
沈韶辞闻言起身,但只是恭立在侧,并未急着对那王氏献殷勤,倒是弄得王氏没法子找她麻烦,王氏斜睨了她一眼:“会梳头么?”
沈韶辞恭敬答:“会梳几个发式,不知是否合母亲心意。”
王氏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试试看。”
沈韶辞这才上前,从身边的丫鬟手中接过梳篦,替王氏梳理发丝。
沈韶辞手巧且轻,纵然王氏挑剔,可沈韶辞手法极佳,王氏撇撇嘴,虽在此处挑不出错,但让这新妇每日操劳来替自己梳头也不失为一种为难。不消一会,一个漂亮的飞云髻出现在镜中。就连王氏身边的裳松眼里都划过一丝惊叹。
王氏虽年岁不大,但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有细纹。原本飞云髻都是适合些年轻姑娘所梳,穿上彩衣,好似那九天玄女般飘然出尘。王氏这把年纪梳上飞云髻,若是不得当,只怕闹得个装嫩的尴尬场景,可沈韶辞给她盘的这个头发极妙,修饰了王氏瘦削而略微凸出的颧骨,又簪上那蝴蝶点翠金簪,整个人气质便精巧端重起来。
王氏抚了抚发髻,左右顾镜,确实满意,又不愿流露给沈韶辞些好脸色,便冷着脸吩咐道:“我瞧你那手巧得很,既是如此,以后每日都来替我梳发罢,让这些丫鬟好好跟你学一学手艺。”
沈韶辞并未因王氏的为难而动怒,反倒平心静气地应下了这桩差事。
回到云栖堂时,已是日上三竿。
绿漪替沈韶辞打抱不平道:“夫人,主母如此刁难于你,不若我们告诉姑爷罢。”
沈韶辞轻叹一口气,回绝道:“尚不知世子爷待这位主母态度如何,见礼那日只觉不亲,若咱们在其中更生事端,只怕国公府日子难安,传出去遭人非议。”
绿漪忿忿不平道:“可夫人何其无辜,平白受这欺负委屈。”
沈韶辞安慰似的拍了拍绿漪的肩,旋即莞尔一笑,一双杏眼里透着灵巧的光:“这又何难。”
绿漪偏头听沈韶辞说完。
“我们不主动说,让世子爷主动发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