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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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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槐巷总被雨缠上。像是老天攒了一整个夏天的潮气，一到这个月就忍不住往下泼，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一张密网，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连老槐树的根须都透着股湿冷的潮气。
安木趴在书店的柜台上，手指点着账本上的数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算错了第三遍，收书的钱和支出的数目总对不上，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像块化不开的乌云。
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雨势比傍晚时大了些，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把书店里的灯光都震得微微晃。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两盏，剩下的几盏也昏昏沉沉的，光线透过雨幕，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被打湿的月亮。卖糖炒栗子的张叔下午就推着车走了，临走时还喊他“小木，早点关门，雨天路滑”，可他偏要跟这账本较劲儿，想着今天的账今天清，结果一拖就到了十点多。
“终于对上了！”安木猛地拍了下柜台，笔尖差点飞出去。他把账本合上，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为了看清数字，他盯着账本看了快一个小时，现在看什么都有点重影。他收拾好账本，放进柜台下的铁盒里，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书架上的书没被雨水淋到，才拿起伞，锁上了书店的门。
伞是奶奶去年送他的，藏青色的伞面，伞骨是竹子做的，握在手里很沉。安木撑开伞，走进雨里，伞面立刻被雨点砸得“咚咚”响。他住的地方在槐巷深处，要穿过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的巷子，那巷子以前是个杂物间，后来拆了改造成通道，两边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叶子被雨水打湿后，黑绿黑绿的，贴在墙上像怪物的鳞片。
平时走这条巷子，安木就有点发怵，更别说下雨天的晚上了。他把伞往身前凑了凑，遮住大半张脸，脚步放得又快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滴，落在他的裤脚上，很快就湿了一片，凉丝丝的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楚。安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出口，只要走出这条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他家了，那里有暖乎乎的灯光，还有他早上没吃完的饼干。
就在他快走到巷子中间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雨声，也不是风吹爬山虎的声音，更像是……有人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黏腻腻的，带着水的重量。
安木的脚步顿住了，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他不敢回头，只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还带着粗重的呼吸声，像头牛在喘气，热烘烘的气息似乎都能飘到他的后颈。
“小……小伙子，等一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砂纸磨过木头，还带着点酒气，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安木的魂都快飞了，哪里敢停？他拔腿就跑，伞都歪了，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迷了他的眼睛。可他刚跑了两步，手腕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那只手又冷又硬，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力气大得像铁钳，捏得他手腕生疼，骨头都像要碎了。
“跑什么啊？”男人凑到他耳边，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熏得安木胃里一阵翻腾。男人的脸贴得很近，安木能感觉到他胡茬扎人的触感，还有他眼睛里的恶意，“陪哥聊聊天，哥……哥给你钱，怎么样？”
是个流氓。安木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想喊救命，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呜”声。他拼命挣扎，想甩开男人的手，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反而把他往围墙边拖，那里更黑，爬山虎的叶子垂下来，像鬼爪一样晃来晃去。
“别挣扎了，这地方没人来。”男人笑着说，声音里满是猥琐，“你长得这么俊，陪哥一次，哥给你一百块，够你买好几本书了。”
安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不是害怕，是绝望。他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脸，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巷子，觉得自己像只掉进陷阱里的兔子，怎么也逃不出去。就在这时，一道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身后传来，比雨水的冷还要厉害，像冰锥扎进骨头里。
男人抓住安木手腕的力道突然松了，他“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猛地后退了两步，双手捂着喉咙，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缺水的鱼。
“谁？谁在那里？”男人惊恐地看着四周，雨水打在他脸上，混着冷汗往下流，眼神里满是恐惧，“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安木也愣住了，他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道白衬衫的身影——是吴羁。
吴羁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平时的他总是嘴角勾着笑，眼神散漫，像个没睡醒的闲人，可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眼神冷得像冰，连头发上沾着的雨水都透着股寒气。他慢慢走向男人，脚步很轻，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男人看见吴羁，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吴羁走到他面前。吴羁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安木看不见什么，可男人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往后倒在墙上，滑落在地，浑身发抖。
“滚。”吴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冰珠落在石头上，“再让我看见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男人像是得到了特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被雨声吞没。
巷子里只剩下安木和吴羁，还有哗哗的雨声。安木撑着伞，站在原地，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刚才的惊吓还没过去，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他看着吴羁的背影，看着他白衬衫上沾着的雨水，突然觉得那抹白色在雨夜里格外显眼，也格外让人安心。
吴羁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他的头发湿了，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遮住了一点眼睛，可安木还是能看到他眼神里的担忧。“你没事吧？”吴羁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很多，却还是带着点凉意，“有没有哪里受伤？”
安木摇了摇头，喉咙还是发紧，说不出话。他抬起头，看着吴羁，眼泪又掉了下来——是因为感激。他想谢谢吴羁，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一句：“吴羁，你……你不是坏鬼，对不对？”
吴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是这次的笑不像平时那么散漫，带着点释然，还有点温柔。“鬼也分善恶，就像人也分好坏一样。”他说，伸出手，似乎想帮安木擦脸上的雨水，可指尖刚碰到安木的脸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收回了手，“我虽然是鬼，却不会害人，更不会伤害你。”
安木看着他收回的手，心里突然有点暖。他想起之前吴羁帮他赶走醉汉，想起吴羁每天在书店里安安静静地看书，想起吴羁刚才保护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害怕很可笑，吴羁明明是个很好的鬼，甚至比很多人都好。
“谢谢你。”安木小声说，声音带着点发颤，却很清晰，“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吴羁笑了笑，伸手帮他把歪了的伞扶正，“我本来就跟着你，看见你有危险，自然要帮你。”
安木的脸有点红，他才知道吴羁一直跟着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湿了一大片，鞋子也进水了，走起路来“啪嗒”响。吴羁注意到了，皱了皱眉：“你家还有多久到？我送你回去。”
“不远，再走两分钟就到了。”安木说，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让一个鬼送自己回家，说出去肯定没人信。可他又有点不想拒绝，想再跟吴羁待一会儿，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吴羁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在他身边，稍微靠外一点的位置，像是在替他挡住可能来的危险。雨还在下，可安木觉得伞下好像没那么湿了，风也没那么冷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吴羁，发现吴羁的白衬衫虽然湿了，却没有往下滴水，反而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围绕着他，把雨水都挡在了外面。安木心里有点好奇，却没敢问，只是觉得这样的吴羁很神奇。
两人沉默地走着，巷子里很静，只有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安木偶尔会偷偷看吴羁一眼，看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样子，看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看他白衬衫上的褶皱，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软软的，暖暖的。
很快就到了安木家的门口。那是个小小的院子，门口挂着个旧灯笼，里面的灯泡早就坏了，只能当个装饰。安木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转过身，看着吴羁：“我到了，你……你要不要进来避避雨？”
吴羁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了，我是鬼，不怕雨。你赶紧进去吧，换身干衣服，别感冒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我还去书店找你，你别迟到。”
安木点了点头，心里有点舍不得。他站在院门口，看着吴羁，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只是说了句“你也小心点”，就走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安木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巷子里的吴羁。吴羁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安全到家了。安木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白衬衫在雨夜里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吴羁刚才保护他的样子，想起吴羁说的“鬼也分善恶”，突然觉得有个鬼跟着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甚至……有点好。
吴羁在巷口站了一会儿，确认安木的窗户亮了灯，才慢慢转身，消失在雨夜里。他飘在槐巷的上空，看着安木家的灯光，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温暖，也很鲜活，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他想起安木刚才的眼泪，想起安木说“你不是坏鬼对不对”，想起安木感激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百年的孤独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他活了太久，久到记不清自己到底死了多少年，久到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意义。可自从遇到安木，他开始觉得日子好像没那么无聊了，每天去书店看安木整理旧书，听安木小声地跟顾客说话，看安木因为一本旧书的书脊坏了而难过，这些小事都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温暖。
吴羁飘在雨夜里，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多陪安木一段时间，看看这个胆小又可爱的小兔子，看看他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想，或许自己可以试着相信，即使是鬼，也能拥有温暖，也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雨还在下，槐巷里很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安木坐在窗边，喝着刚泡好的姜茶，手里拿着那本1987年版的《小王子》。他看着封面上的小王子，想起吴羁的样子，突然觉得吴羁很像小王子，孤独地住在自己的星球上，却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安木喝了一口姜茶，暖乎乎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想，明天一定要跟吴羁说，要请他喝一杯热姜茶，可他想让吴羁也感受一下这份温暖。他还想跟吴羁说更多的话，想知道吴羁以前的事，想知道吴羁为什么会变成鬼，想知道吴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窗外的雨慢慢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槐巷里，给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安木把《小王子》放在床头，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想着吴羁的样子，嘴角带着笑，慢慢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吴羁一起在书店里整理旧书，梦见吴羁笑着跟他说话，梦见他们一起在雨夜里散步，没有害怕，只有开心。
而巷口的吴羁，还在静静地看着安木的窗户，直到灯光熄灭，才慢慢飘走。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从遇到安木的那天起，就已经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这份不一样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陪着安木，可他现在只想珍惜这份温暖，只想好好保护这个像小兔子一样的男孩，不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