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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周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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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病房里很安静,冷气都是单独的中央空调,温度舒适。
靳临靠着床头,手里捏着几张缴费单。上面项目列得密密麻麻,全是最好最贵的药和检查,连头发丝儿都快查了个遍。
末尾那个数字跳出来,六万二。
把他上称约一约,也不值这些钱吧?
靳临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肋下更痛了。
院长在旁边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费用你完全不用担心,裴公子都安排妥当了。”
靳临没抬头,目光还钉在那个刺眼的六万二上。他把单子折了两折,塞进枕头底下,表情有点僵硬。
“谢谢院长,”他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我明天出院。”
院长脸上的笑顿了一下,“哎呀,不急不急!你这伤得静养,裴公子特意交代了,住院费都交足了一个月的,你就安心住着……”
“快期末考了,”靳临打断他,抬眼看过去,“得回去上课,麻烦您把剩下的住院费退了吧。”
院长脸上有点挂不住笑了,他搓了搓手,“这个……退费手续挺麻烦的,而且裴公子那边……”
“是我住院看病,我自己处理。”靳临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坚持。他从旁边拿过纸笔,低头一笔一划地写退费申请,字迹有些飘,但很用力。“麻烦您了。”
院长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和绷紧的后颈,又想起裴砚之把人送来时,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和不容置喙的“用最好的”几个字,心里直打鼓。
毕竟他没见过那位小祖宗,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过……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行吧,我让人去办,你好好休息。”
院长拿着那张刚写好的退费申请,又看了一眼床上沉默倔强的年轻人,摇摇头,轻轻带上门走了。
门刚关上没几分钟,又被推开了。
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年纪比靳临稍大几岁,身材长相都算周正。他身后还跟着个点头哈腰的,拎着几个高档补品礼盒。
是老工业区娱乐.城的幕后大老板,还有摩托赛的幕后主办方,周煌。
周煌目光扫过病房,打量着高级的装修风格,最后落到靳临脸上。
他走近了,坐到裴砚之坐过的椅子上,脸上是关心的笑。
“老赵说你伤得不轻。”他说,“我来看看。”
他顿了顿,下巴朝旁边的经理一点,“‘回声’那晚的事,我都查清了。自家场子没管好,我把经理给你带来出出气。”
经理是靳临在赌场见过的那个,他几步上前,把礼盒堆在床头柜,将那个果篮挤到一边,对着靳临客气弯腰,“是我失职,您要打要骂——”
“周总,”靳临打断他,抬眼看向周煌,“谢了。事儿都过去了,我明天就出院,你其实也不用特意来。”
“好歹也认识一场。”周煌从床头的玻璃瓶里拿了支百合,放鼻尖嗅了嗅,“你伤成这样,我也于心不忍啊。”
靳临往后缩了下身,靠在床头,“既然这样,有件事我想麻烦您。”
他的眼神有点冷,“以后我爸再去娱乐.城,麻烦赶他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周煌听了一笑,他摇摇头把花放回去,双手插兜,身体后仰,“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吧?况且我们娱乐.城,一直很注重服务精神的。”
靳临沉默了一瞬。
“行,”他一点头,声音也冷了,“我明天出院,后天就能回酒吧上班。另外周总,下周末的摩托赛,我可以上了。”
“这么拼?”周煌打量他裹着纱布的手臂,“场子不缺你这几天。”
“不碍事。”靳临语气很淡,“膝盖好了就行,其他地方不影响骑车。”
周煌没接话,目光在病房奢华的环境里慢悠悠转了一圈,昂贵的仪器,宽大的落地窗。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靳临,“不至于吧,这么缺钱?”
他顿了顿,眼里精光闪动,“这地方,一晚上三千打不住。听说……是陆少爷直接联系的院长?”
靳临脊背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声音更冷,“不熟。一个师门而已。”
“哦?”周煌挑眉,笑意里带着丝探究,“我听’暗夜’的老赵说,陆少其实很看不上我周家的场子,可偏偏你值班那天,他开了张顶卡……不熟就能做到这样,陆少真是大方啊。”
“靳临,”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锁住靳临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点刺,“以前你对我的态度,让我以为……你对所有有钱人,都敬而远之呢?”
他摊了摊手,“原来也不是啊?”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靳临最敏感的地方。
空气瞬间凝固。
靳临放在被子下的手攥成了拳,他抬眼,直直看向周煌,所有的客套和忍耐彻底消失。
“周总,”靳临开口,带着明显的逐客意味,“我累了。”
周煌笑了笑,他直起身,整了整袖口,语气轻松,“行,那你歇着。”
他目光扫过靳临绷紧的脊背,补了一句,“那就下周末赛场上见。祝你……旗开得胜。”
说完,他不再看靳临,脚步干脆地离开了。
赌场的经理赶紧跟上,临走前忍不住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病床上的靳临,目光里是复杂的探究,还有一丝轻视。
……
病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周煌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他眼神变得狠戾,大步流星地朝电梯走去。
经理小跑着跟上,觑着周煌紧绷的侧脸,犹豫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周总,那个……靳广生还欠着场子里小两万的酒钱呢,您看这钱,还要不要……?”
他后半句没敢说全,意思是靳临也没几个钱,他爸那烂账是不是就算了?
周煌猛地停下脚步,侧过头,视线在赵经理脸上刮了刮,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悦。他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足够清楚——你说呢?
经理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明白了,一码归一码。”
周煌收回目光,没再理会他,转身继续快步往前走,周身气压很低。
经理擦着额头的冷汗,心里直犯嘀咕。
老板这态度……对靳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在意吧,拿捏着人家爹的事不放。说不在意吧,干嘛大热天跑这一趟受气?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医院的长廊。
刚走出住院部大楼,周煌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
他脚步没停,皱着眉掏出手机,“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煌疾走的脚步倏地钉在原地。
“老金被抓了?”
他声音拔高了些,“怎么回事?”
周煌听着电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行,我知道了。”他语气阴沉,“既然进去了,就让他彻底闭嘴,别把赌场的事漏出去。”
周煌挂了电话,站在医院门口昏黄的路灯下,脸色黑沉沉的,身体在路面罩下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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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老宅的客厅,电视屏幕亮着,正播放着S城的晚间新闻。裴老爷子靠在沙发里,认真地看着屏幕。
“……随着S城的快速发展,老城村的旧楼已经成了问题。它们位处大学城附近的重要地带,同时也承载着老市民们的回忆……”
“为优化城市空间布局,经研究决定,将逐步启动对老城区的改造工作……”
新闻画面切换,展示着脏乱差的老城村环境。
裴老端起手边的紫砂壶,呷了一口茶。
这时,客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裴砚之走了进来,脱下外套递给候在一旁的佣人。他抬眼,发现沙发上除了爷爷,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质地精良但款式低调的深色polo衫,坐姿端正,腰背挺得很直。他面容温和,眼神却沉静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所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正侧身听着裴老说话,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看到裴砚之进来,那人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站起身,声音浑厚而亲切。
“砚之回来了?好久不见。”他伸出手,动作自然。
裴砚之快走两步上前,伸手与他相握,力道适中,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好久不见,您状态还是这么好。”
他认得这人,是爷爷早年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如今在S城核心位置上,位置举足轻重。
“哪里哪里,”那人笑着摆摆手,目光在裴砚之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带着长辈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听说你前阵子拿了十佳青年?真是越来越像样了。咱们S城未来的发展,就得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带头啊。”
裴砚之谦逊地微一颔首,“您过奖了,您这样的前辈才能掌舵。”
毕业后,裴正廷和秦墨的集团总部都在首都A市,自然想让他过去,老爷子又希望他留在S城走另一条路……他其实自己还有些别的想法,于是对于毕业去向的问题,一律是含糊应过。
“砚之这孩子,性子是稳,做事妥当,主意也正。”裴老放下紫砂壶,适时地开口,“我老啦,现在只想种种菜养养花,至于他想选哪条路走,自己决定吧。”
“老师向来开明。”那人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笑着重新坐回沙发。
恰在此时,电视新闻播到了第三条发展计划。
“……同时,我市将大力推动产业转型升级,重点发展数字经济……”
裴砚之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电视屏幕,听了几句。
“产业转型升级。”他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像是随口闲聊般提起,“说起来,我前两天路过老工业区那片,好像大部分厂子都迁出去了?”
“那么大一片空地,不知道市里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
他语气平淡,眼神干净,仿佛真的只是对城市发展有些好奇。
闻言,坐在对面的那位“客人”,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裴砚之,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带着研判的锐利光芒。
他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沫,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