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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桃源》 ...

  •   五、出桃源
      新换的电话卡出了点故障,付云璁这两天都没有登微信。因为周一要去项目报道,从咖啡厅回来后终于开始处理这件事,赶在七点前处理好。
      其实项目的具体安排出版社有发邮件。如果没有,付云璁必定早早就去修电话卡。懒、烦或者冷都是在没事的状态,要是影响了正事,作家大人被雪埋了也会立刻出发。
      微信验证需要三位好友发验证码。付云璁给史蕴发了短信,又给自己半个月没问候的一位朋友拨了通远洋电话,成功获取两条。去找第三个人的时候眼睛在通讯录靠上的一个名字那停了会儿,翻到最底下,打给一位很热闹的朋友。
      “怎么又去国外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来我这?我请你吃饭。”朋友一连串的问题让付云璁招架不及,同时生出笑意,这么些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通着话解开了微信,一瞬间手机震个不休。积攒了三天的消息全涌出来,手机顶部都闪出残影。
      “我这要被消息淹了,改天再说吧。”赶忙和朋友告假,挂了电话。一条条去看消息,除了几位朋友的关心和家人的问候外全是各大编辑的客套,祝旅途顺利、盼早日回来,都是听腻了的。
      剩下许多条都是那个项目群里的,因为忘记免打扰,一条条都冒出来。内容无非是作家们互相寒暄,出版社发布具体安排等事务,没什么可理会的,也丢开不管。
      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突然冒出的一大堆消息吵到,付云璁没有任何兴致回复。把手机扔在一边,从箱子里摸了本杜拉斯的《乌发碧眼》看。看了十页才终于打起精神,又捞过手机,吸一口气,逐条回关心、问候和客套。
      唯一的置顶栏有未读提示,数字是一。付云璁回完其余所有消息后才终于转回这里,点进去。
      是他出发后第七个小时发的。那时候他转机后的飞机大概起飞了一个小时,因为没买飞机网络,自然没有看到。发消息的人对他的行程清清楚楚,挑了个完美的时间发消息。
      付云璁说过自己忍不住不回别人消息,如果当时看到,片刻之内一定会回复。但这条消息发的时间很精妙,哪怕付云璁下飞机就看,也早已过了回复的时间。于是那消息可以因为过了时效而死在那里,永远不用再回。
      每一句话在发生后都是渐渐失去温度的,要靠下一句对话续上温度。如今这一句已经冰冷的坚硬了,现在再回,生硬的让人难受。
      那一句是“到家了告诉我”。因为到家没有告诉,现在就失去告诉的意义。也因为有这句话存在,开启下一个话题会生硬,回答这个话题也会生硬,生生阻断了再说话的可能。
      付云璁果然没有回,只是盯着消息想了很久。半天他终于点开朋友圈,发了条“一切都好,明天开工”。片刻功夫点赞开始排队,相熟的朋友在下面留言,母亲大人也在底下发“一切顺意”的祝福。
      付云璁等到消息渐渐平静再仔细看那几排头像。没有置顶那个黑色调的头像,也没有那个人的留言——一切都和付云璁预想的分毫不差。他知道那个人看见了,更知道那个人对自己的了解。
      丢开手机,往枕头里躺,被枕头弹开。换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赌气地撇开,抱怨自己没有在超市多买一个。

      组织项目的出版社要求在三个月里出至少出三部短篇或一部中篇,诗歌散文则另外计算。活动经费算不上很足,现在出版行业不好干,大公司都开始节流。来的作家们几位已有名气,经济宽裕,都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其余几个是青年作家,投稿后被编辑选中,过来学习,倒贴钱是必然的了。
      付云璁勉强能算有名气的行列里,刚进会场就被推到前面去坐,挨着一位认识的中年作家。两人见面免不了寒暄,说几句天气、几句市场,又聊几句各自写的书。
      那位笔名叫远山的作家惯写乡土题材,付云璁不大看,勉强附和着。左手又坐下一位写魔幻现实主义的女士,忙起身打招呼,谦让着坐下,各自再说客气话。
      会议的内容付云璁心不在焉地听完,只大致记了下几场讲座的时间地点。出版社要求每位资深作家出一场讲座,付云璁没逃过,好不容易把自己让到最后一个讲,才松了口气。
      后面就是互相认识,握手、笑和互换私人联系方式。写作的人多的是清高的,付云璁自己就是,当然也看得见别人笑下面的不屑。真心的当然也不少,单纯想来学习,单纯的让付云璁心动。
      散场之后大家在门口告别。坐在付云璁左右手的两位作家都有车来接,匆匆道别就扬长而去。其余要么打车要么公交也渐渐走散,付云璁吊在最后,和两位年轻女孩说话。
      “付老师喝咖啡吗,我请您。”开口的是柳依依。好江南的名字,付云璁第一耳朵听到就知道是出自“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来这里似乎也应这名字,毕竟后面跟着的两句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付云璁一面答应,一面清楚自己又要破费请客。但毕竟是和青春的女孩们在一起,花些钱也不心疼。
      女孩们讨论着自己想写的题材,付云璁在一旁听,随便踢开一颗石子。有只麻雀飞过去,停在落尽了叶子的树梢,不安分地跳来跳去。
      “付老师您打算写什么题材?”另一位姑娘笔名叫孔珪。付云璁不确定这名字的典故,刚刚随便听了几句她想写的文章,大约这名字是谐音“恐归”,亦或是要仿南北朝那位孔稚珪?
      “付老师,”柳依依也叫他。慌忙把神智唤回来,抱歉地笑一笑,“还没想好。”
      “老师有经验,写起来肯定比我们快。”柳依依笑道,“三个月写三个短篇也不容易啊。”
      咖啡厅到了,比付云璁住处附近的那家更大。玻璃门也重,付云璁差点没拉开。
      两个女孩从身侧进去,付云璁终于放松手上的力气,看她们选座。女孩们和他心意很一致,选了最靠近马路的位置,有沙发、有小桌,绝佳的谈话地点。
      女孩们坐了对面。付云璁一个人坐到另一张双人沙发上,把包放到桌下靠着。想了想,又把包拎出来,放到自己身边。
      上学的时候付云璁和同学们出去,总是这样的坐法。因为这个双肩包从来不离身,每回坐下总要占据一个人的位置,把其他人都挤到对面去坐。自然这场景也好几年没出现了,现在理所当然地回来,一点不陌生。
      两个女孩又聊起自己想写的文章。柳依依想写都市题材,从□□写起,写人的挣扎;孔珪对这个题目不置可否,说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她想写城市法则的崩溃,在尘埃中发现新的生机。
      付云璁分了一半的心听她们讲,剩下一半心琢磨自己的题材。他的写作速度在作家里算慢,三个月写三个短篇,也许真难以应付。如果写中篇,他又没找到一个可以支撑那么多描述的题材,更不现实。
      “付老师您有本写□□的书真好,感觉跟您原来的风格大不一样。”话题不知怎么飘到付云璁身上来。柳依依说完孔珪也接上,“好像是大前年出版的?我也买了。”
      “哪里哪里,”习惯的谦虚是不需要动脑的。但女孩们等着付云璁就这篇小说发表评论,非思考不可。
      可是那一篇,最大的功劳还真不在他。付云璁想笑,原来唯一不是我自己的一篇是大家最喜欢的吗?
      “写的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他搪塞过去,“崩塌重生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崩塌好写,重生就难了。”
      孔珪有点不服气,开始讲自己预想的重生。付云璁听了更想笑,忙喝一口咖啡掩盖。好苦,离席去加了两包糖,又到柜台结好帐。一张大额纸币变成好几张小的,视觉上倒显得多,让他没那么痛心。

      晚饭最后也在外面吃了。付云璁结完帐后两个女孩执意要回请,就订到这个周末。三个人在公交站分手,孔珪的车先到,便把柳依依和付云璁留在身后。
      夜空深沉遥远,能看见清晰的星星。柳依依抬头感叹,付云璁也跟着抬头看,但略过星星,看弯的只有一线的月牙。
      原来他最擅长“月”字的飞花令,三个同学一起也不一定胜过他。甚至第一次读“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也是因为里面月字多,如果规矩不严,最好耍赖。这时候想这首诗,蹦出来第一句却是没有月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随口把这句告诉柳依依。柳依依赞完这一句,顺口又提李后主的“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正是付云璁喜欢的句子。两人聊了一路诗,直到付云璁把柳依依送到她家门口,再裹紧衣服一个人走回另一个公交站。
      夜里风大,有几片还没被清扫的落叶从脚腕边飞过,越飞越高。草地都黄透,踩上去酥脆的很,一瞬间支离破碎。路灯的光和之前那盏台灯一样的白,与夜空和谐,衬得天更远。
      车头的强光破开黑暗而来,车身的蓝又是夜的颜色。车里温暖地暗着,车厢前面倒有一盏旧了的灯,有人按铃就亮起白光,像在车里下了一场雪。车门开的时候风灌进来,补全雪的其它意蕴。
      壁炉里没有火。史蕴的房间有光,大概已经回家。付云璁没有敲门,径直回自己房间,打开那盏台灯。在暖黄的光下摊开几篇未完成的稿子,左右看看,又全部推开。
      那一晚他梦见一树玉兰花,开在江南的深潭边。大朵的花坠进潭水,一阵涟漪之后又归于安静。没有风,有只老龟在潭边石头上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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