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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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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长剑的寒芒,在昏黄的灯光下,距离苏泽兰脆弱的咽喉不过三尺之遥!
“装死?!”盛炽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给本将军起来!说!你那邪门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母蛊,是什么关系?!”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针,刺得苏泽兰从昏迷的深渊中挣扎着醒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盛炽那杀气腾腾的脸上,以及那柄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长剑。
恐惧?不,此刻占据苏泽兰心头的,是比恐惧更汹涌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连年来的隐瞒、巨大的牺牲、锥心的痛苦、以及此刻这毫不留情的猜忌和杀意……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和那深不见底的愧疚,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呵……呵呵……”苏泽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凉和自嘲。他不再试图解释,不再祈求信任,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在盛炽惊怒交加的目光和苏衍撕心裂肺的“不要!”声中,苏泽兰猛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本就松垮的衣襟!
“嘶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帐内格外刺耳。
昏黄的灯光下,苏泽兰苍白瘦削的胸膛和肩颈,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也暴露在盛炽震惊的视线里!
那上面,布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痕迹!
不是刀疤,不是箭伤,而是一种极其诡异、非人力所能为的烙印!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无数暗红、深紫、甚至泛着光泽的扭曲纹路,如同无数毒虫爬行留下的轨迹,又像是某种古老邪恶的符咒被硬生生烙进了皮肉!
这些纹路从他的锁骨下方蔓延至心口,覆盖了大半个胸膛,甚至缠绕上纤细的脖颈,在惨白的肌肤上构成一幅妖异而恐怖的图腾!心口那处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周围,纹路更是密集得如同蛛网,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搏动,仿佛活物!
“看清了吗?!”苏泽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利和崩溃的哭腔,他死死盯着盛炽,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蛊痕。
“这就是你们想扒的脏东西!这就是你们日夜追查的‘邪教余孽’的印记!满意了吗?!啊?!”
他近乎癫狂地嘶吼着,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我的血能救他?对!因为我的血里就养着那些鬼东西!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母蛊宿主!满意了吗?!现在满意了吗?!!
这近乎自毁式的坦白,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帐!盛炽瞳孔骤缩,饶是见惯了沙场血腥,也被眼前这诡异恐怖的景象和苏泽兰歇斯底里的崩溃震得心神剧颤!他手中的长剑,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下意识垂落了寸许。
然而,震惊过后,是更汹涌的、被欺骗和恐惧点燃的滔天怒火!“果然是你!”
盛炽目眦欲裂,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邪教妖人!留你不得!”
杀心已决!盛炽手腕一抖,垂落的剑尖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地直刺苏泽兰裸露的、布满蛊痕的咽喉!这一剑,快!准!狠!没有丝毫留情!
“不要——!”苏衍的惨呼声被帐外的风声吞没。
就在那冰冷的剑尖即将洞穿苏泽兰咽喉的刹那——
一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帐外闪入!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是萧祈昀!
他不知何时已赶到,或许是听到了盛炽的怒吼,或许是感应到了苏泽兰那濒临崩溃的气息!他眼中再无平日里的温润从容,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寒和……一丝深藏眼底、此刻却因惊怒而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帐内炸响!
萧祈昀手中的一柄精巧的、装饰着云纹的短匕,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了盛炽那致命的一剑!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萧祈昀虎口发麻,短匕险些脱手,但他身形稳如磐石,死死地挡在苏泽兰身前,将盛炽的剑锋死死架住,寸步不让!
“盛炽将军!”萧祈昀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润,带着内力震荡的嗡鸣和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死死盯着盛炽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现在还不能死!”
盛炽的剑被阻,怒火更炽:“殿下!你也要护着这妖人?!他亲口承认是母蛊宿主!是邪教余孽!”
“正因他是母蛊宿主!他才更不能死!”萧祈昀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盛炽眼底,“盛暄体内的子蛊尚未清除!蛊毒只是被暂时压制!若母蛊宿主身死,子蛊必然狂暴反噬!届时盛暄会如何?将军难道要亲手断送盛暄最后的生机吗?!”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盛炽狂怒的头脑冷静了一丝。子蛊反噬……他想起医书上关于蛊毒同源相噬的恐怖记载,握着剑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颤。
萧祈昀捕捉到盛炽那一瞬间的动摇,立刻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力量
“将军,此刻杀他,易如反掌。但盛暄的命,也系于他一身!孰轻孰重?请将军三思!”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将苏泽兰完全护在身后,目光却始终紧锁盛炽,不给对方任何绕过他攻击苏泽兰的机会。
同时,萧祈昀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极其隐蔽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按在了苏泽兰冰冷颤抖的肩膀上。
那指尖传来的冰凉和颤抖,像电流般窜过萧祈昀的心尖,让他眼底深处那抹极力压抑的疼惜和惊怒几乎要冲破冰封。
他爱苏泽兰,这份情愫在此刻化作了最坚固的盾牌和最锋利的矛,支撑着他挡在盛炽的剑锋之前。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被方才的剑气扫得几乎熄灭,光线更加昏暗。盛炽的剑尖依旧指着萧祈昀,剑身因巨大的力量对抗而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死死盯着萧祈昀身后蜷缩着、气息奄奄的苏泽兰,又想起榻上刚刚脱离险境的盛暄,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的理智。
杀?还是不杀?
杀意与理智,在盛炽眼中激烈交锋。那柄悬在苏泽兰咽喉前的长剑,寒光吞吐不定,如同风暴眼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或者……燃尽一切。
萧祈昀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盛炽即将爆发的杀意。那句“子蛊反噬”像一盆冰水,狠狠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丝后怕的余悸。
他死死盯着萧祈昀身后蜷缩在草铺上、气息奄奄的苏泽兰,又想起隔壁营帐里刚刚脱离险境、脸色依旧苍白的盛暄。
弟弟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在脑海中闪过,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扼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杀意,在理智的权衡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却留下了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礁石——猜忌、戒备,以及一种被命运胁迫的屈辱感。
盛炽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
他缓缓收回了指向萧祈昀的长剑,剑尖垂落,在地面划出一道细微的痕。但那目光,却比剑锋更加锐利,更加沉重地钉在苏泽兰身上。
“好。”盛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帐内死寂的僵持,“殿下说得对。盛暄的命,系于此獠一身。”
他不再称呼苏泽兰的名字,只用冰冷的“此獠”二字,划清了界限。
“来人!”盛炽猛地转身,对着帐外厉声喝道。
两名身着玄甲、气息冷硬的亲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将军!”
盛炽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苏泽兰,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将此人带上囚车,严密看守!连同盛暄,即刻启程,返回将军府!”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回府后,将此獠囚于‘寒水院’,加派三班守卫,十二时辰轮值!没有本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脸色骤变的苏衍“……包括苏衍先生!”
这命令,无异于将苏泽兰彻底打入囚笼!“寒水院”是将军府最偏僻、守卫最森严的院落,常年阴冷潮湿,如同水牢。三班守卫轮值,更是断绝了任何接触的可能。
“将军!”苏衍失声惊呼,踉跄上前,“不可啊!泽兰他伤势未愈,寒水院阴冷刺骨,他如何受得住?!他刚取了心头血,元气大伤,需要静养……”
“静养?”盛炽猛地打断苏衍,眼神锐利如刀,“苏衍先生!他是能引得万千蛊虫疯狂的源头!是能救盛暄、也能顷刻间要了盛暄性命的双刃剑!你告诉我,除了严加看管,还能如何?!”
他逼近一步,气势迫人,“难道要将他供在暖阁,让他有机会再次引动蛊毒,或者……伺机潜逃?!”
苏衍被质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苏泽兰,心如刀绞。
盛炽不再理会苏衍,目光转向亲卫,继续下达冷酷的命令:“另,传本将军令!府中医官需每日取腕血三盅,由苏衍先生亲自监制,炼制压制蛊毒之药!若药效不足,或盛暄病情反复……”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苏泽兰,“……则取心头血!务必确保盛暄性命无虞!”
“取血”二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苏泽兰麻木的心上。
他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紧闭的眼睫下,一滴浑浊的泪无声滑落,混入额角的冷汗中,消失不见。
他不再嘶吼,不再辩解,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崩溃的自毁中耗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麻木。
又要变的像以前那样了,他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作为一个活着的、能不断提供“药引”的容器。
“遵命!”亲卫沉声应诺,起身走向苏泽兰。动作虽不算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一左一右架起苏泽兰瘫软无力的身体。
苏泽兰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架起,头无力地垂着,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刚包扎好的纱布被扯动,渗出新的血迹,染红了亲卫冰冷的甲胄。
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任由自己被拖向帐外那冰冷的囚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尽的寒冰之上。
萧祈昀站在原地,月白的长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劈,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愤怒、心疼、不甘,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睁睁看着苏泽兰被拖走,看着盛炽那不容置疑的冷酷命令,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不能阻止,至少此刻不能。
盛炽的剑虽已收回,但杀意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按捺。他只能用那冰冷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苏泽兰被拖走的身影,仿佛要将那单薄脆弱的影子刻进心底。
萧祈昀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寒芒。他绝不会让苏泽兰就这样被当作药人囚禁至死!但现在,他必须隐忍。
苏衍看着苏泽兰被拖出帐外,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
顾凛昭无声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苏衍颤抖的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撑,眼神却同样凝重地望向帐外。
帐外,寒风呼啸。一辆特制的、带有铁栏的囚车早已备好。
苏泽兰被毫不留情地塞了进去,冰冷的铁栏隔绝了他与外界。
亲卫锁上车门,沉重的铁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如同敲响了苏泽兰命运的丧钟。
另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停在旁边,盛暄被小心翼翼地抬了进去,厚厚的锦被包裹着他尚未苏醒的身体。
盛炽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囚车中蜷缩成一团、如同死寂般的苏泽兰,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决然。
“启程!回府!”他一声令下,马队缓缓启动。
囚车在颠簸中前行,冰冷的铁栏硌硌着苏泽兰单薄的身体。
他蜷缩在角落,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背,证明他还活着。
寒风从铁栏缝隙灌入,吹起他散乱的长发,露出后颈那道在依旧狰狞的疤痕。
将军府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冰冷的口,等待着吞噬这个被命运彻底推向深渊的少年。而他的血,将成为维系另一个人生命的唯一养料。
在这冰冷的囚笼里,他不再是医者,不再是任何人的徒弟或朋友,他只是一个等待被榨取的“药引”。